宝儿懵懂地抬头看向严世宁。m.chunfengwenxue.cc
男子眼中有光亮微微跳动,像烛光,也像心跳。
她控制不住地走神。
“高宝儿,我是县令,是备县的父母官,备县之中无论何人做了错事,我都能管,都敢管。你信吗?”
他很认真地在说,希望宝儿能明白他的意思,自己主动开口说出那些秘密。
“我信。”宝儿垂下了眼眸。
严世宁心底划过一瞬的失落,又问道:“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宝儿说完就低头抿着嘴。
她想说,她有很多想说的。
她知道严世宁是一个好官,可又无法确定他是一个多好的好官。
他会愿意为了备县百姓拿自己的仕途做赌注吗?
他能接受县衙中人为了活着、为了全城百姓活着做的那些所谓的“坏事”吗?
来日他面对币重而言甘的诱惑时,还会是一个好官吗?
他们相处不过月余,高宝儿不敢下断论,也不敢多说,怕影响县衙上下众人这么多年来的筹谋。
严世宁没忍住冷笑出声,他虽然做好了宝儿什么也不说的准备,可当宝儿真的闭口不言时,他还是有些难受。
他向着宝儿迈了两步,伸手握住灯笼柄,指腹擦过宝儿的手,带起她一阵战栗。
他缓缓将灯笼抬高,直到烛光照亮了少年青涩的脸庞。
少年微微抬头看着灯笼,也在看着他。
严世宁终于在宝儿眼中看到了真诚以外的情绪,一种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情绪:戒备。
这种情绪很淡,很淡,可此刻却让严世宁觉得很重,很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自嘲一笑,家人和朋友,呵护和信任,本就是自己不该奢望的。
他猛地将手压下,烛光忽闪,明灭之间宝儿看到了严世宁眼中的冰霜。
县令大人,难道知道了?
“走吧。”严世宁没有再问,挺拔的身影带着疏离走远,在夜色中愈发颀长冷清。
就像冬日里砍下的翠竹被扔进了满是冰碴的井水中,越冷越青翠。
宝儿知道自己应该是错过了严世宁给的某个机会,可她并不后悔。
作为衙役,她很喜欢严县令这个上司,可备县和主簿在她心中更重要。
在彻底确定严世宁的底线和品性之前,她决不能冒险。
两人一路无言,走回了县衙。
正门已关,严世宁站在门前,看着整齐的门钉,眸色深沉,心绪翻涌。
他越来越想知道这备县县衙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了。
转身把阿才的缰绳交到宝儿手中吩咐道:“把阿才拴好,叫上白空,来县令公房。”
宝儿乖巧应好,见严世宁走远又匆忙喊道:“大人,灯笼给你。”
严世宁头也没回,沉声回道:“灯笼你拿着吧。我习惯暗夜之中行路,何况,今夜也没有那么黑,不是吗?”
他没有期待宝儿回答,从角门进了县衙。
宝儿和白空到县令公房时,严世宁正坐在案前,盯着桌上那两本户税手账,眉头紧蹙。
听见敲门声,才缓缓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进来吧。”
未等他们两人站定,严世宁就将一把钥匙扔在桌上。
白空疑惑地抬头看向严世宁:“大人,这是何意?”
“你们两人去户房将天闻十四年到天闻十九年,全县的青苗簿和户税手账明细搬过来。”
严世宁严肃冷漠的态度让白空有些无措,看向宝儿。
宝儿似乎习以为常,应了声拿着钥匙拽着白空就往户房走去。
直到走到户房门口,白空才清醒过来,摁住宝儿要开锁的手。
宝儿疑惑:“白录事,怎么了?”
“开户房门,要跟黄典史说一下,让他记录好。”白空神情中多了几分忧虑。
这么晚县令突然要看青苗簿和户税明细,难不成是发现他们在户税中做的手脚了?
白空越想越惶恐,摁着宝儿的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县令大人让搬啊。事急从权,明日再补上便是。”宝儿推开他的手,打开了第一道锁,示意白空打开第二道锁。
宝儿不知他们在户税上做了手脚,自然坦荡无畏,可他知道呀。
“白录事,”宝儿无比认真地喊了一声,“这青苗簿和明细县令看不得吗?”
她若没记错,如今县令大人的桌上还有两本明细,怎么开个户房门,白录事磨磨蹭蹭的。
“看得,看得。”白空咬着牙开了户房门,和宝儿一起点检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