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灵如今已经是第三天没有出门了。
也是第三天,没有与龙螭说话。
自从那天龙螭态度温和地告诉他,让他待在院子里之后,诸灵便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走出这个院子了。
他想了很多办法,不管是翻墙或是别的什么,都没用,总之,这个院子就像被什么透明的罩子罩住了,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除了归元与龙螭,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一开始,诸灵还试图和龙螭讲道理,或者哄着归元带他出去,但都无疾而终。
那个俊美的河神大人对待他的态度永远都是温和纵容的,不管他怒骂也好撒泼也罢,总是那么温温柔柔的,将他抱在怀里,然后喃喃。
——“你不可以走……”
每当这时,诸灵便会被心里猛然涌上的酸涩感扼住口鼻。
他总觉得龙螭不是说的现在不允许他出门,而是更深的,他所预见的死亡尽头。
对于这一点,诸灵是心虚的。
他不仅骗了归元,也骗了龙螭。
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抵抗方式,那就是不与龙螭说话。
又因为归元这次是站在龙螭这边的,连带着诸灵也不与归元说话了,他就这样每天抱着书本和药材鼓捣,不论是归元与他说话还是龙螭试图亲近他,都被他一概拒绝。
即便归元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小声祈求他,诸灵这一次都没有妥协。
第四日,诸灵开始绝食。
因为他发现闭门造车一点用都没有,他需要走到病患中间去,他现在离疫病太远了,若连直视疫病的勇气都没有,他又如何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他需要张太医他们的智慧和经验,他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即便是人间地狱,他也应该是那里面的一员。
这就是他来这里的意义。
第五日过去,第六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到饥饿,便知道定是龙螭做了什么,他实在是太生气了,又感觉有些无奈。
就在这一日,他与龙螭说了六日以来唯一一句话。
“从现在开始,我不吃不喝也不睡,你若是偷摸做些什么,下一步,我就要在自己身上试药了,一开始是烈性药,再然后是毒药,你……”
话还未说完,嘴巴便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住。
诸灵真的感觉龙螭那双凝视自己的眼睛已经快要落下泪来,光芒碎成细闪的星,落入龙螭眼底。
诸灵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退让,他必须要出去,但看着仿佛已经走投无路的龙螭,他还是忍不住心疼心软。
于是他轻轻抱住男人的腰,将自己埋入龙螭的怀抱。
“让我去吧……求求你了……”他轻声祈求着,声音颤抖。
龙螭慢慢抬起手,将他抱住。
诸灵感觉到这个抱着他的男人正在止不住地颤抖,手臂越发收紧,甚至勒得他有些难受。
他能感受到龙螭巨大的不安与恐惧,也大约明白他为何会如此。
他被按在怀里,看不见龙螭的表情,却能听见他喑哑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知道我赢不了你……”
“你是生气吗?所以才要这样惩罚我?”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所以说这些话来捅我心窝子吗?”
诸灵的眼泪瞬间涌出,沁湿了龙螭胸口的衣物,他环住龙螭宽厚的背,摇着头哭得有些不能自己。
龙螭轻轻拍抚诸灵。
“灵儿,你要我怎么办?”
……
最终诸灵还是踏出了院门。
而当他走到外面来看的时候,才知道龙螭给他划定了一个怎样的安全的纯白世界。
尸坑旁边堆积成山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团熊熊烈火,散发出硝烟与腐臭味,被烧掉的尸体将其骨灰就地掩埋,坑挖得很深。
旁边有零碎几个人哭喊着大骂,绝望的神情隔着很远仿佛都能看清,却被皱着眉头的士兵拦在远处,强行给他们用烫过水的白巾遮住了口鼻。
随行而来的医师已经死了三个,两个被疫病击败,一个猝死在案桌前,还有一个,被愤怒的民众打断了一条胳膊。
诸灵知道火葬在这里是绝不能被百姓接受的埋葬方式,也预想过施行会遭到强烈抵抗,可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模样。
再次见到张太医的时候,他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原本黑多白少的头发如今已经几乎全白,所有人都消瘦得不成样子。
龙螭想要捂住他的眼睛,却被诸灵拦下。
他不能再做自欺欺人的事了。
诸灵几乎快被愧疚淹没,他迅速投身到试药中,不断根据患者反应改变药方。
终于,在出来的第五天,抗击疫病的药方终于初步敲定。
在确实治好了七例病患后,已经憔悴枯槁得不成人样的林大人流着泪颤抖地接过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