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酃素来知晓谢偷白是旁人越接近他便越往后缩的性子，可这一次似乎太过出格了，所以他一退便彻底将他二人相隔的距离延绵在了故事开始那时之外。
可他魏酃该孤傲的骨头留的满是他谢偷白的痕迹，他的血里融的都是对谢偷白的不舍眷恋，他满身脊梁弯过，满院子的梨木海棠也种了，如今谢偷白却叫他自重。
怎么自重？把骨头浑身一段一段捏碎再任年岁蹉跎生出一副新的，将鲜血染到银白的月下洗净到日升再晾成洁瑕的，将折过的腰弯过的脊骨都掰直起来，将满院子的草木放一把火烧了？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他二人就在玄武长街的官道上分离，就算再往前就是谢府的大门，他二人也不可能再一同走进去——
“将军！”魏酃才回将军府，柳策川便匆匆忙忙跑了出来迎接：“将军怎的今日偷闲舍得回来瞧瞧了，末将原本还想着，倘若您要是再不回来，末将便去谢司吏的府上瞧您呢。”
魏酃只冷淡道：“今后都用不着去了。”
柳策川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便问：“什么？”
魏酃走进院子，道：“日后，司吏台与司军台，本将与谢司吏，再无旁的干系，只剩公务之职。”
柳策川也不知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前几日魏酃差人唤他去谢府说要搬到谢府小住的时候，那两人还好好的，而且看魏酃的样子也丝毫没有不情愿。
怎么这区区数日下来，他二人之间便生了变故，似乎还是翻脸不认人的大变故。
他心下忐忑确也关忧，便冲魏酃问道：“不知将军您同谢司吏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这几日办了件差事便以为了不起了？”魏酃打断他道。
柳策川连忙否认道：“并非如此，末将只是觉得将军近些日子似乎对谢大人有很大的改观，而且将军似乎变了许多，无论是司粮库一事还是朝堂替司吏台出头一事，这些都不像是将军往日行事的风格。”
魏酃嗤笑：“身陷囹圄，窥不破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柳策川惊诧道，“难不成将军你要娶位将军夫人了？”他大声说道，惹得一旁做事的下人们纷纷侧目而视。
“取你狗命，欢不欢喜？”魏酃冷冷道。
柳策川咽了下口水，抿了抿嘴，“末将不乱猜了。”
魏酃懒得搭理他，迈着大步直冲书房的院子走去。
柳策川边跟着他大步流星边问道：“对了将军，最近主五司会审不是在着手子明訇关战败一事吗，不知您可见着子明他人了，他这些日子怎么样，可还好？”
魏酃闻言脚下一顿，身后的柳策川差点撞他身上。
“他已经叛了塞北，也换了位大人效忠，近来承蒙人后的打点日子倒是过的还算不错，起码在昭狱里，他还能想着怎么替他的新主往本将身上倒打一耙。”魏酃冷冷道。
柳策川仿佛听错了，愣然照着他的话又再重复了一遍：“子明他背叛了塞北，还想对将军您不利？”他整张脸复杂地皱起，又道：
“绝无可能啊，将军您是不是弄错了，子明不可能作出这等叛逆不道之事的，他在塞北从军七八年，跟在将军您身边的时候比末将都还要多个三两载，我们一同在塞北依靠了数载，跑马滴汗杀敌流血，他不可能背叛塞北的，末将了解他的为人，他当真不会这般对待将军您的，”
“况且当日訇关被沙坝边部围困的捷报传来之时，子明还是自愿请命去守卫訇关边境的百姓的，他日夜不寐在訇关守了三日，连自己的性命都差些丢在那里，他怎么可能会背叛塞北背叛将军您，您是不是真的弄错了，是不是旁的大人说了些什么叫您——”
“你是觉得本将昏了头，连谁人言善都分辨不出了？”魏酃凛然道。
“不是的将军！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末将只是不相信子明会作出这样的事情，他为人光明磊落、坦荡无遗，塞北军中人缘最好的便是他，就连寅瓷那样谁也不服的性子也能在他面前服软，倘若不是因为他人品实在顶好，旁人不会都心甘情愿地服他同他相交的。”
魏酃侧身看着他的眸子，道：“成安朝廷辜负了塞北许多人，军卒将士里心下动摇的数不胜数，你不是也知晓。”
柳策川无奈道：“可那是子明，我们数载都在一起跑马的徐子明。”
“十载、二十载三十载多少载都一样，人心不古物是人非，且都在一朝一夕。”话落，魏酃转身迈步，未再理会他。
如今的塞北早已经不是早年沆瀣一气的塞北，里头的人心多了许多远在成安锦绣里勾勒的贪图，无有是非对错，只是大局将乱、山河将碎，无可更变的定数罢了。
……
眼下任何人都能慌，偏就是魏酃不能慌。
而今塞北就剩一个宋寅瓷扛着，延绵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快有一月，面年关过严冬镇守的粮食也还未有个交代，倘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止一个徐子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