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楼出门后不久,谢府门前又来了位熟人。
因为昨夜四粮库坍塌一事一夜未眠的梅珮之,硬是熬着今日上了早朝又乘马车赶来了谢府。
昨日夜里之事多亏了司粮库看管的司职通报及时,再加上有魏酃赶去稳住局面将搬运职务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来,才不曾叫事态继续蔓延地更加糟糕。
说起来,此次魏酃回成安述职,叫成安帝特意安排跟司吏的职务牵扯上了关系,随着督办差事的逐渐详细深入,连带着同司吏掌职谢偷白的那奏弹劾的折子上起的针锋相对也趋于缓和,而且好似这两司部大有要往摒弃前嫌、相结‘秦晋之好’的路子上走近的趋势。
府前通报后进门到了院子,言子苓正在前院修理昨日夜里叫雨水败坏的花坛,那里头泥泞横陈,一脚踩下去连带着衣摆上溅的都是些污泥点子。
他倒是也不嫌脏。
头顶上日头还算柔和,不过他忙活了半天也累出来了一身汗,手背蹭着衣袖揉了把脸,他将腰背挺的笔直:“这还真不是一个大夫能干的苦力活儿。”
他抬头啐了一句,正好掀开眼帘瞧见进门的梅珮之。
梅珮之也一眼就望见了他,俯身合手拜礼,自报名姓道:“在下司吏台侍郎梅珮之。”
虽然他此前并未见过言子苓,不过能在谢府这般倒弄花坛,还不顾及礼数仪态地倒弄花草的,应当不会是府上一般的侍从。
且他前几日曾听说谢偷白的大夫从其他州城赶了过来,倘若猜的不错,应当就是面前这人。
言子苓甩了甩袖子,依旧站在泥泞里,皱着眉头十分不爽道:“我原本以为是他自己一刻也不肯歇息地将日子数着点用,哪知其实是他底下一群不省心的要倚仗他罩着。”他语气不善,但模棱两可的意思只叫梅珮之大概听懂了一半。
梅珮之:“下官是来同大人商议昨夜夜里司粮库安置,以及今日朝堂上朝官参议之事,虽事多冗杂繁多却是近来司吏台的重中其重,实在耽搁不得,故而前来打搅大人养病,多有冒昧、还望见谅。”
言子苓用鼻音哼了一声,又说道:“虽然我确实觉得你十分冒昧,但毕竟你是朝廷官员,我并没有资格置喙,只不过你既然隶属谢偷白部下,我便同你多嘴两句,”言子苓瞧着他抬起了下巴。
梅珮之谦恭道:“阁下尽管直说。”
言子苓道:“你家大人的身子本就带病,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着了寒还劳心伤神,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心病加上身疾,倘若不好生养着,日后不怕你们没地儿哭去,所以,趁着我还能再给他下几记猛药妙手回春,你们便多长个心多担待一些,成不成?”
梅珮之神色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合手俯身:“阁下所说我记得了,我们大人还劳您多费心。”
他态度谦恭的叫言子苓讶异,但是有个一官半职的就没有不喜欢人恭维着他们说话的,他们耳根子也挑,尽是喜欢捡着好听不扎耳的听。
面前这位朝中司吏台的司吏侍郎官,从二品,年纪轻轻有此为可以称得上是卓尔不群个中翘楚,果真是不同于一般见利忘义见高踩低的小人得志。
他心道这谢偷白倒是还挺会用人。
言子苓柔了柔语调,漫漫道:“分内之事,行了,你也别跟我在这里干杵着了,他方才喝完药,应当还未曾歇下,你顺着这条路直走穿过前院再右拐拐个弯,便能到他院子,”他指了指左手边的一道门,接着又不放心地道:
“倘若你认路实在是有些艰难,府上应当有些来往做事的下人,瞧见了随便抓来使唤,叫他们带着你过去。”
梅珮之点了点头,又冲他拜了一礼。
其实谢府他来过许多次,不说蒙着眼睛也能逛完整块地方的话,睁着眼睛瞧谢偷白的院子,他还是无比熟练的。
但是这话放在待他这般热情好心的言子苓面前,他不忍心说出来,便直接答谢道:“多谢阁下这般指路了。”
言子苓不觉得有什么,倒叫他几番行礼给刺激的浑身不自在。
不规矩的人遇到了规矩无比又叫人实在挑不出错挑不出假的,自然会有些自惭形秽。
“行了,你且过去吧。”他甩了甩袖子催促道。
梅珮之瞧见他手上的泥土,微微弯了弯嘴角:“好,多谢。”
他道完谢便转身挪开了步子,言子苓就站在花坛里瞧着他的背影愣然。
仄州和成安京都不一样,那里穷乡僻壤穷山恶水,风俗淳朴世态散漫,一张嘴的熟悉方言吐出来,便涨着那里的人心里最亲切的踏实感。
那里他言子苓可以随意上山采药、可以随意下水摸鱼,可以随意啐骂谢偷白、姚惜程和柳庭那几个不叫人省心的小兔崽子。
但是在这里,许多种不见于耳的方言听的他眉头紧皱,礼数规矩这些都是平日里最普通的浮在表面上应当遵循的东西。
这里人心隔肚皮,少有打骂斗殴,刀剑血流,多的只是笑面相迎,背后三言两语杀人于无形。
躲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