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载着卷发女人和西装革履男人的汽车咕噜咕噜地在明月庄曲折的道路上行驶,与孟明达那辆落了灰的旧面包车擦肩而过,他转头瞥了一眼车标说:“哦哟,大奔驰。m.gudengge.com”随后他又看我,说道:“外面来的车吧?这小破地方有人买得起才怪呢。”
我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车里的各种味道,甚至能在这氛围中昏昏欲睡,旧车窗外的世界像是泡在茶壶里。我知道这辆汽车当然不属于明月庄,但坐在其中的两人却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明月庄忠实的附庸。
那位兢兢业业的塑像师傅李得彩坐在半人高的泥土当中钻出头来告诉万金花,他们的最珍贵的孩子小白菜在今天因为意外而丢失了一颗虎牙。这个在神婆子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女人精神高度紧张,她在院子里徘徊呢喃,一边踱步一边把身上花里胡哨的行头扔到地上,她的话对于李得彩来说就是清溪河每日哗哗的水流声,听过就忘。不过我知道,万金花念叨的是一个令人不安的故事——一个姓李的纺工从不在家中供奉吉祥天师的神像,他的心中口头也从不挂着吉祥天师的尊名,而到了盛大的拜神祭典上,李纺工拿不出一个子儿供到祭坛上,可他还是厚着脸皮向天师祈求了合家平安。天师有着善心,便将这福气藏在了李纺工儿子的一颗虎牙里。纺工的儿子长到了要换牙的年纪时,啪嗒,那藏着祝福的乳牙率先脱落,把李纺工全家的福气都掉没啦!你问他们怎么了?李纺工被纱线绊倒摔破了头,他老婆打水滑进了河,至于他们那个脱落了乳牙的儿子,他所有的牙齿掉落后一个也没有长出来!就这样,换牙期的孩子若最先掉落的是虎牙,那么这一家人必定要倒霉。
我和李春生都知道这个故事是杜撰的,明月庄从来没有这么一个李纺工,吉祥天师也没有蠢到把祝福藏在小孩必然脱落的乳牙里。但这样的故事对于明月庄来说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威慑,足以让万金花对此惶恐不安。
不过她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和小白菜有关的一切都让她重新回到了提心吊胆的十二岁。牙床上的缺口难以瞒天过海,所以万金花转变了方向,她要让明月庄的人们对这颗虎牙的脱落有目共睹,同时对它闭口不谈,这就需要让它成为自己能力的象征,而不是倒霉的先兆。
这辆洗得锃亮的大奔驰就是这么来到明月庄的,车里穿着高跟鞋和红裙子的卷发女人拎着皮包下了车就在李得彩无声的指引下坐在万金花的对面。西装男人坐在车里抽烟,车窗里不断飘出烟雾,几个小孩子凑上来蹦跳着闻,被男人掸了一脑袋烟灰。
“你们这儿真难找。”卷发女人一边欣赏自己的指甲一边说道。
万金花给她端上一杯茶,“您受累,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但是东西有用,再远也不是问题,您说是不是?”
卷发女人和西装男人都不是明月庄人,李春生可以确定这一点,他们是从外面来的。孟明达告诉我他们也不会是镇上的人,他从没见过这么一辆引人注目的车。
那女人笑了笑,说道:“麻子是你们的人?”
“诶呦老板娘,麻子是麻子,我们是我们,和你们做生意是一样的,都是合作伙伴嘛!”
万金花说的话女人爱听,她放下了二郎腿看了一眼外面车里的男人和屋外围观的众人,“麻子说你有偏方,保证能怀上,真的吗?”
万金花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她牵着卷发女人的手走到窗前,指着蹲在墙角的人们说:“我真不真,你不要问我,你问他们。不说这怀孩子的事,你就问别的,身上不爽快啦犯冲不走运啦,随便问。”
有时候我也很佩服万金花忽悠人的本领,她的一张嘴把白的说成黑的也不在话下。慧慧总是调侃我也应该去找她要一个偏方,来治治我笨嘴拙舌的毛病。我很想把话抛回去,可惜也因为嘴笨而落了下风。
卷头发的女人最终没有求证,她对这些人的气味感到厌烦,捂着鼻子坐了回去,“那你说吧,这偏方是什么,钱我们有。”
神婆子装模作样地伸出手看了看女人的眼皮,皱眉摇头表现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诶哟,老板娘,你的子孙福薄啊。”
“啊?那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万金花露出殷勤的笑容来宽慰烫头的女人,“你到了我这里,肯定不让你空手回去。你的子孙福薄,我这里刚好有一个仙家点化的灵童,让他把福气分一点儿给你,在吃我一副药,保管就好了。”万金花举起手在空中拍了两下,李得彩就从里屋躬着腰把小白菜抱了出来,他欲盖弥彰地捂着小白菜的嘴,恭恭敬敬地把孩子递给万金花。神婆子领着卷发女人来到门口,朝好奇的围观群众宣布:“无福之人来我们有福之地求门道,我们便把福气分给她,积德行善,给天师登临塔铺铺路!”
说罢,万金花就背过身去,用桌上早就备好的钳子伸进小白菜的嘴巴,装模作样地要把本就不在嘴里的虎牙卸掉,这一过程中她浑身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