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两只修长的手攥着缰绳,驭马姿势很是熟稔,胸前长命锁的银铃随之作响。
“小七,你也跟了我好几年了吧。”大小姐看向谢无妄,突然出声,“这些时日里,你恨我么?”
身体陡然一僵,那被唤作“小七”的孩童——现在应该称之为少年了,声音干涩嘶哑,雌雄难辨:“恨。”
“我就是喜欢你坦诚。”大小姐笑了起来,神情灿如春花,“那你想杀我么?”
小七毫不犹豫作答:“想。”
“好。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她翻身下马,站在原地。骏马失去身上的桎梏,踏着满地枯草,疾驰而去。
“小七,医师说我活不过这个月了。”崔大小姐还是带着笑意,“与其到那时形容枯槁、苟延残喘,不如成全了你。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一条狗。”
身躯一轻,小七已然蹬着马背腾身而起,带着无尽的渴求和杀意,向崔大小姐扑了过去,将她按倒在地。
手中没有合适的武器,小七犹豫片刻,低头狠狠咬住了她的脖颈,用力撕咬。
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崔大小姐疼得猛然痉挛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颤颤巍巍抬手摸了摸小七的脑袋。
她笑:“……乖孩子。”
鲜血喷涌而出,少年擦了擦唇角,哑声询问:“为什么不反击?”
“我虽看起来恣意妄为,心底的苦闷却无人能知。 ”崔大小姐叹息,鲜血浸湿了衣领,“爹不疼娘不爱,周围人皆怕我怨我,你是我身边最有意思的玩伴。”
她的尾音带着自嘲:“你杀了我,报了仇……就别再恨我了,好么?”
“你草菅人命,作恶成性,死到临头又自作多情地演戏,装什么装。”
少年流利地呵斥,仿佛已将这番话演练过数遍,嫌恶地将嘴里的鲜血吐了出来:“苦闷?若人人皆因苦闷而滥杀,这世间不就成了炼狱?”
大小姐轻轻哼了一声,嗤笑:“世间与炼狱有何分别?”
“你也配说这句话?炼狱之中众人受苦。”少年起身,“而这世间,是你们这些权贵骑在庶民身上,装模作样,叫苦连天。至于你——还是老老实实等死吧。”
“你不杀我?你要去哪?”崔大小姐挣扎着起身,目呲欲裂瞪着少年。
少年置若罔闻,牵着马走到河水边,弯腰掬起一捧水,洗掉脸上的血迹。望向水面,自言自语:
“我要去成仙。”
河中倒映的面容,谢无妄最熟悉不过。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虽然眉眼还未长开,透着青涩,但他一眼就能认出。
那是君浮玉!
水面中少女的身影猝然摇晃起来,与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一起,崩裂成层层叠叠的碎片。雷声铺天盖地袭来,震得谢无妄头晕眼花,耳内一阵狂轰滥炸的嗡鸣。
身躯一轻,他终于挣脱了孩童身躯的束缚,回到了他原来的身体里。幻境不复存在,四周变回了穷山恶水的模样。
耀目的光泽自远处铺开,一枚圆润如蛋的东西在灼灼燃烧,冲天的光亮闪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雷声愈来愈响,急促如擂鼓。
努力睁开双眸后他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早已乌云密布,深黑色的云层之中,不时闪过几道蓄势待发的电光,锋锐得似乎能割伤天际。
这不是普通的雷,这是……
破境时的雷劫。
黑云滚滚,向地面倾轧而来。不知是第几道雷凶悍地劈在远处亮得晃眼的蛋上,撞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圆溜溜的蛋壳轻轻一抖,黯淡了几分。
是谁胆子这么肥!竟敢身在阵法之中,强引天雷破境?
“……君浮玉。”
谢无妄舔了舔虎牙,低声连念了几遍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清晰可闻。
定然是她做了什么,他才能突然从幻境之中抽身而出。
而君浮玉自然是听不见的。
她聚神凝气,以灵力护佑肉身,以免被天雷劈成一捧焦灰。谢无妄眼中所谓的“蛋壳”,其实就是灵力编织而成的防护之罩。
服下虎妖丹后,她虽精进修为,获得诸多裨益,但毕竟根基不稳。若在此时强行破境,只怕稍有不慎,便会损伤元神性命。
可她没有别的选择,更没有继续和这阵法耗下去的能耐。
阵法之中,数个时辰流逝,天光依旧明澈晴朗,未显丝毫变化。
既然太阳永远高悬,那她就强引天雷,破了这满天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