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临时借的;看菜色便知,因薛少府此行,刘家的鸡鸭鹅算了遭了殃。
抱玉喝下一大口桑葚酒,心里一热。
里正们一连敬了几轮酒,见她面不改色,似乎酒量不浅,彼此眼神一对,便开始了车轮战。抱玉也喝起了兴,笑眯眯地来者不拒。
她以女子之身混迹此中,胆敢开怀畅饮,自是禀赋过人。
酒席过半,里正们歪了一圈,抱玉的眼神也有些迷离了,神志还是清醒的。刘三宝酒酣耳热,主动提起了挨打之事。
“少府那顿鞭子抽得对,小人也确实是冤!我与魏家村头村尾地住着,彼此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会为了几文钱干昧良心的事?还不是被逼无奈!那冯家与骆家是姻亲,我若是不答应他,回头倒霉的就是我!”
抱玉笑道:“你这话说的,倒像是自己一分好处都没捞着,也不曾往上头使过钱似的!”
“哎呀,事都干了,钱若是不拿,小人死了算了,少府就莫要揭短了!”
刘三宝大倒苦水,说到这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朝着抱玉揖道:“孔夫子说,大丈夫当威武不屈,刘某之前一直以为,他老人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直到结识了少府……少府是大丈夫、真汉子,刘某敬你!”
抱玉:“……”
与他碰了盏,又忍不住纠正道:“不是孔夫子,是孟夫子。”
刘三宝又喝了一杯,忽然喉头一松,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咱们丰海县四个乡二十里两千户一共七千多口人,每年派役的文书不知凡几,摞在一起怕是要比门楣还高!少府怎会记得那么清楚?”
他当时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撒谎,一来是欺负薛抱玉初来乍到,二来也是了解差科的实情:一县人口何其多,过往派役的经过又不往差科簿上记,谁家已经派过、谁家还没派过,谅她也记不清。
万万没想到,新来的县尉一看到他递上去的捉役书就问了这么一句:“金平乡三里的魏孝宽……可是魏孝和之兄?”
刘三宝当时就是一愣:难道薛县尉与魏孝和有故?
转念又觉得不大可能。那魏孝和是个一辈子都没出过丰海县的怂人,而薛抱玉则是个新到任的外乡人,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相识呢。
还不待他琢磨明白,薛少府的质问已经成串地砸了下来:
“前年三月份州里修桥,充役的是魏孝和;去年五月份运租,充役的乃是魏孝宽。魏家成丁只有这么两个,两个都已轮过,这次为何还是他?你们金平乡三里只有这一户可差?”
“魏孝宽上有老父卧病,下有三个小儿待哺,魏孝和则患有跛疾,不能做重活,一家老小只有永业田三亩、口分田五亩——刘里正,你告诉我,这样的人家是富户还是贫户?”
……
刘三宝现如今还是懵的,抱玉却得意地笑了起来,两颗尖尖的虎牙外露,显得有些狡黠。
——原因无它,只是薛少府新官上任,两眼一抹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只能苦读甲库中的计账和手实而已。
她的记性的确比常人强上一些,刘三宝的运气又比常人差了一些,所提人丁正是她前几日看过的,因就成了这么一桩巧事。
抱玉眨眨眼,“这样吧,你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若是满意了,自当为你解惑,如何?”
刘三宝大着舌头:“知、知无不言!”
“我为差科事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改良之法。你来说说,若依我的法子,你这里正可还有钻空子的机会?”
抱玉将差科改良之法细细道出,满心期待他一句“高明”,不想刘三宝听后竟是连连摇头,几个还没喝趴下的里正也跟着摇头,纷纷道:“不行!少府这法子不行!”
抱玉酒气去了三分,“如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