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了。www.guiyunwx.org”
一刻钟后,马车彻底驶出了杂乱街道,江步月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有些冷淡,眼底却闪过一丝探究。
女人作妇人打扮,绯色襦裙被火燎得焦黑,披头散发,脸上厚厚的粉因炙烤皴裂,花黄糊作一团,掺着黑灰,勉勉强强能分出个眼睛鼻子来。她涕泗横流,抓着明月般公子的洁白衣角,忍不住放声大哭:
“完了,全完了!”
江步月神情不变,只抽回了被她紧握的手。
“他们派你来的?”
他不动声色道。
“三娘守寡多年,只这一个铺子也没了,三娘好命苦啊!”
顾清澄不理他,继续埋头大哭。
“不说的话,跟我回去,我们慢慢说。”
他说话很慢,带着一丝疏离。
顾清澄闻言,不敢再埋头哭泣,只偷偷地探出一双眼睛来。
“赵氏三娘……谢公子救命之恩。”顾清澄抽泣道,“只是三娘本是良家,不能轻易跟公子回去。”
车夫听得嘴角抽了抽,这话说的,什么残花败柳也来碰瓷?
他家殿下风光霁月,放眼整个北霖,只有倾城公主能与之相配。
车夫轻轻一抽马鞭,马儿扭转上桥。
江步月并不理会她的歧义,语气如常:
“谁放的火。”
“这火把三娘的身家性命全烧没了,公子不能趁火打劫啊!”顾清澄心头一紧,面上却哭得更凶,
这火她还真不知道是谁放的,她甚至怀疑江步月贼喊捉贼。
听着女人一味地卖惨,江步月突然笑了,这一笑,眉宇间的疏离碎了。
“也是,好可怜啊,赵三娘。”
他语气很温柔,但顾清澄只觉凉气入怀,她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江步月清冷如玉的面容。
他俯身怜悯地看她,清凌凌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
太近了。
顾清澄心中警铃大作,她不敢对峙,只是埋头躲开了那双眼睛里的温柔陷阱:
“三娘……叩谢公子。”
女人俯身要跪,却被江步月冰冷的指尖拖住了下颌。
“妆都花了。”
江步月端详着她的脸,有些叹息地笑了,一手拿起霜色丝绢,要亲手为她抹去脸上的污泥。
顾清澄呼吸一滞。
要暴露了。
马蹄发出哒哒声,帘穗随之摇晃,这是马车正在过桥。
她装满娇羞的双眼蓦地眨动,再睁眼已是泪光闪烁。
“三娘无德,愧对公子厚爱,只能来世再嫁公子!”
话音未落,她身形暴起,撞碎了旖旎气氛,挣开车帘,向桥下纵身一跃。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息之间。
“殿下!”车夫惊道。
桥底传来了落水声和女人的挣扎。
“走吧。”江步月的动作顿了一霎,他垂首,只是用丝绢擦拭双手。
“要属下去追吗?”黄涛问。
“我摸过她的脉象,经脉枯竭,活不了的。”江步月一边擦拭着,一边思索,总觉得赵三娘的气息有些过于熟悉。
尤其是那双手,摸起来好像比主人看着更年轻。
“查。”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但思绪很快又陷入了皇帝的那盘棋中。
对他来说,救人一命就足够演出质子的良善。
霜色丝绢落入泥土。
挣扎声再也听不见了。
顾清澄潜入水底。
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思路重新变得清晰。
在赵三娘的壳子里,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江步月。
逃亡、反抗、伪装——他们都是熟练的猎人。
左肩的疼痛提醒她,她的时间不多了。
无关的人,先抛在脑后。
顾清澄很熟悉这片水道,皇帝兄长曾给她看过京城的水利图,她足够聪明,皇帝也许不信,但她已经烂熟于心。
京城地下水道纵横,顺着内河分支向北游,便可潜入宫内的河渠,顺水回宫,只是要多花些力气。
但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顾清澄突然意识到,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内力竟要消失殆尽!
冰冷的河水淹入鼻息,顾清澄的身体在深水里迅速下坠。
鬼门关面前,求生的本能刺醒了她,她咬破嘴唇,榨尽了全身内力上浮,终于在茫茫河面上,远远寻见了一个被雨水冲进河道的洗衣木盆。
她毫不犹豫地向前游去,紧紧抓住木盆,一把将身体送到盆上,方才瘫软四肢,缓过呼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