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却独独不见裴妍。
裴憬在屏风外唤了两声,才看到裴妍撩帘而出,手里攥着两个五色香囊,眼睛红红的。
张茂一看就知道,裴妍定是才哭过。
裴妍把自己绣的香囊给他俩一人一个:“后日我便要随阿母返乡,今年的仲秋不能陪你们过了。这是我当作业绣的,不过时间有限,阿兄的完全绣好了,阿茂哥的还差点。”
张茂看着手里的香囊,靛蓝的绸布上隐约绣着几丛翠竹,稀稀拉拉的,留白很多,再看看裴憬的,除了竹子外还有几支兰草几只飞鸟。果然,自己的只是半成品。
裴妍有点不大好意思。她伸手想把张茂手上的香囊拿回去:“还是待我绣好了再托人捎给你吧!”
张茂赶紧扬手避开她,笑道:“什么话,元娘绣的很是好看。”
裴憬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拽下自己身上的旧香囊,把裴妍的这枚挂了上去——这可是妹妹亲手给他做的礼物呢!
“也好,阿茂哥的先留着,待来日我返家后,再把剩下的花样补全?”裴妍提议道。
“一言为定!”张茂欣然一笑。将这个绣了一半的香囊放进自己的袖袋里。傻丫头,她大概以为,他们明日便要分道扬镳了,这才赶工给他们做了香囊。
直到晚上,裴妍去看过母亲,才知道原来哥哥和张茂是要护送她们回老家的。裴妍心里的伤感立时减了几分。虽说裴憬憨傻,张茂 又是外男,但是有了他俩在,裴妍心里便似有了主心骨,连离散也变得不那么突兀。
尤其张茂,尽管他话不多,但只要他安静地立在那里,裴妍便觉得安稳。她又有些后悔,早知道给阿茂哥的香囊晚点送了!
两日转瞬即逝,小郭氏和裴妍出发的那日,钜鹿郡公府除太夫人和裴頠外,阖家送她们到城外西郭。
裴妡抱着堂姐不撒手,哭得一抽一抽的。姊妹俩手拉着手,抹着眼睛说了不少话。直到大人们催促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时值暮夏清晨,暖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
张茂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微醺的早风吹起裴妍额前的碎发。
她拿手理了理,察觉到张茂的目光,特意回头对他笑了笑,而后上了车。
小郭氏正恹恹地靠坐在车里。身后隐隐传来女眷们高喊“保重”的声音,至于里面几分真情几分敷衍就不得而知了。
小郭氏剧烈地咳嗽起来,往常这时候,柳媪会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耐心地拍着她的后背顺气。然而如今,她抚着身下空落落的锦垫,眼里泪光闪烁——她的生母去的早,她自小是柳媪带大的,可怜这半个母亲一样的人,死后自己都不得服丧祭奠。
她看着身边女儿清丽稚嫩的小脸,认命的闭上眼睛,若非这唯一的骨血还未长成,她现下去了又何妨?这茫茫人世,真心为她掉泪的有几人?
小郭氏的心思,裴妍一无所知,她正掀开被风撩起的香车帷帘,朝身后送别的人们奋力挥手。
车队渐行渐远,待到洛阳高大的城墙再也看不到时,裴妍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与小郭氏相比,裴妍对此次离别虽也伤感,但并不觉得太难受。纵然这一两年要与兄弟姊妹分开段时间,但只要能与母亲在一处,她便觉得很安稳。何况,这一路还有兄长和张茂陪伴,她并不觉得孤独。
何况,京城规矩多,要学的也多。除了读书、礼仪、女工、驭马,王夫人早前还准备在旬日里给她和裴妡再加练棋道与琴乐。
乖乖,幸亏她逃的早,不然又是一番折磨!早就听说司州的闻喜老家青山绿水,风景秀丽,很是养人,她正好侍奉阿母在老家享受几年,待大些再回来遭罪不迟!
想到裴妡皱着眉头,被按着学弈、弹琴的样子,裴妍很不厚道的捂嘴笑起来。
真真是:
少年不知流年好,芳华岁月轻怀笑。
花落道中不屑顾,金钗风流把人抛。
出了京城往西北走,越走路越荒,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行经的农田越来越少,竟有多半田地被黄沙掩埋。这时节垅上本应热闹,然而他们所经村落竟是十室九空。
长房母子三人俱是不事生产的人,平常休息起卧均在驿馆。路上小郭氏母女坐车,偶尔撩帘看看外头透气。裴憬则是走一路问一路,雀跃的像个孩子。
唯有张茂,越往西走,眉头越紧。
一路上,他更是非官道不走,非驿站不歇。哪怕白日天热,亦只许白日赶路,入夜前赶到驿站休息。中途小憩的时候,更是吩咐部曲剑不离手。
裴憬觉得张茂紧张得过了头,一次休息时,他揽着张茂的肩,瞅瞅四周,疑惑道:“茂弟在怕什么?”
张茂摇头,看着散在黄沙里的官道:“不确定,但看方圆十里村落凋敝,廖无人烟,便觉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