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吉,比你那身在山野的村妇不知好了多少!”任连忠见他不为所动,顿了顿话音接着道:“人只道富贵时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你落难后你的妻子就要改嫁了!陆桓啊,你说那穷山僻壤处有什么可值得你留恋的?”
陆桓闻言眉心一跳,若妻子真走到改嫁那一步,那当是有人从中作梗,家中出了大变故……
他轻轻地调整呼吸,眉眼间已尽是阴戾之色,定声道:“就算她改嫁……但凡我有留命回去的一天,也会将她重新接到身边。
而任公若执意让我当你的贤婿,那我便让你红事变白事,等着为你女儿收尸罢。”他冷硬的语调里藏着威胁,真切如毒蛇一般缠上脖颈……
任连忠心想当初的陆彰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清高,可陆桓却像一头困兽般疯狂……这让人想要打碎他的爪牙、消磨尽他引以为傲的自尊,以此才能够证明自己不是最先退步的那一个!
然而困兽好训,疯子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当任连 忠奉命南下两浙考察海情时,众人都恭贺他是圣眷在身,但因官家命他三日后启程,事出仓促,任连忠临行前思虑再三,还是往圈居陆桓的别院去了一趟。
若能说动最好,若是不成,那恐怕是要动杀心了……
任连忠察觉到,自己的耐心渐渐被磨没了。他原也打算强压婚事,可陆桓兴许会疯狂报复。也正因为这点,任连忠虽遣了人去通平县窥探,却不曾真正对乔小遇使手腕——或许,还有觉着一个小娘子无足轻重的意思。
时至今日,任连忠也不知自己想要扶持的是一个社稷良臣还是无情无义的傀儡了!
就在他怀着复杂的心情踏进京郊别院的后脚,四遭竟突然间山火肆虐!依照律法,纵火烧林等同于纵火烧私宅,当处以徒刑三年不说,还当根据造成的损失定流放之罪!是谁指使了人蓄意纵火呢!
眼看着风扬火起,这火势迅速朝别院边蔓延过来,任连忠让管事的将家仆派出伐木以作隔离区域……
这动静终是闹大,当看着太子派驻人马来救火时,任连忠就知这是一出螳螂捕蝉的戏码!
纵火的本就是几个恶人,一查明个个身上都背着官司,原来以利相诱、瞒天过海这种手段连当初那个只沉迷于做木工的太子也会使了!他看得分明,却不能拆穿,太子也是一样。
当坐着轮椅的陆桓被找到时,太子很想质问任连忠,然而究本都是一局扣一局,分辨个清明的结果是子、臣均遭斥落!
陆桓轻轻拍了下太子的手背,劝他忍耐下来,接着才幽幽看向任连忠,道:“陆某在此蹉跎数月,也算是见识到了任公的手段,我们——后会有期!”
上次离开皇都时,陆桓不欲相争,走得决绝,当时他觉着立场不重要,就算父亲的故旧之交转投入任连忠门下,只要能与社稷改革有功,那就不算违背初心。可这一次……
这一次,税法变革已经施行一年由余,不曾大刀阔斧,所以皇都昌顺平乐。朝中没有任连忠,变革依旧会继续,开海之事也会势在必行!
任连忠,就像一枚困在棋盘上的子,可以死了!何必等他自然老去,听后人评述他的功过!
陆桓,终究起了报复之心!
在将人接回之后,太子连忙请了太医为陆桓诊治,待听得那句“断胫复续十余次”,才明白陆桓究竟经历了什么!
“陆桓,是孤来晚了。”太子难以想象任连忠竟会那般残忍地将陆桓的小腿打断,又假仁假义地请人为他接骨,如此反复折磨……
“殿下不必忧心,又不是站不起来了。”陆桓的嗓音里掩着疲惫,他将裤腿放下,遮住自己那双有些畸形的、布满了深褐色的瘢痕的腿,“殿下别看了,瘢痕丑陋,恐污了您的眼。”
太子心中既戚然又愤怒。虽在天家,应早已学了冷心冷性,但陆桓是那个一路看着他走来的人,如今看着陆桓遭遇此劫,让他如何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