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瑄的书房叫香雪斋。m.gudengge.com那些风雅的贵族们总爱为自家屋舍亭榭赋名,似乎如此便能令那些静默的死物焕发生机勃勃的情致和意境。但在沈鹤看来,名字再美也不过是一堆土木,区别只有哪种材料的瓦片作为飞刃更加锐利,或者哪种颜色的石柱更便于藏身。
香雪的梨花的别称,沈鹤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院子里那株巨大的古树正是梨树。楚瑄说再过几月开春就会新芽勃发,到时梨花满院飘香雪,会比现在更加烂漫缱绻。
她心底暗道,梨花就是梨花,偏要将春落之花比作冬雪,自古文人们的闲情逸致真是无穷无尽。
书房里,精贵的白炭噼啪烧着,不见一点烟气,唯纸张翻动声沙沙作响。沈鹤专心致志地研着磨,目不斜视盯着黑洞洞的砚盘,对楚瑄手中刻印的机密卷案视而不见。今日才是“考验”的第一天,她一定不动露出半点破绽。
“你可会写字?”身旁之人忽然问道。
沈鹤手下一顿,墨锭上滴落着浓黑的墨汁。“回殿下,奴婢略通皮毛,仅识些常用的字。”
“往后在府里不必自称奴婢。”他搁下卷案,将手中的毛笔递予她,“既然会写,不妨一试。”
沈鹤不明其意,迟疑地握笔,悬于纸上。
“就写你的名字吧。”楚瑄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将整个书案都让给了她。
蘸墨落笔一气呵成,“沈鹤”二字熟练流畅地跃然纸上。这二字她写得最多,当初楚琰教她习字便是以此为始。其次写得最多的便是“楚琰”。
楚瑄托腮细赏,赞道:“下笔有力,字势如锋,这可不是‘略通皮毛’。且你走笔风格鲜明,像是常年跟随某位老师临摹而成。”
沈鹤不懂什么“书法风格”,她的字自然是模仿楚琰所学。仿不到他的精髓,就尽量仿他的架构形式,但毕竟没有他深厚的功力,写出来得难免有些东施效颦零散走形。
她瞥了一眼楚瑄之前所写的字,灵秀飘逸却不失形骨,相较之下自己之字好像是奔放了些……
“奴.....我曾受三皇子指点,或许字迹有他的影子。”
“三弟的书法在京城享有盛名,曾为父皇祝寿题字,深得父皇赞誉。不过,”他话锋一转,“其实也并不那么像。字迹最能反映一个人的性情,三弟的字遒劲深刻,蓄势藏锋,而你的字却更加洒脱畅达一些,刻意模仿他反而失去了你的本色。”
“你瞧,这最后一笔,”他指了指沈鹤的字,又指了指一旁他自己的,“我们都有笔画间牵丝映带的习惯,这样也可以很漂亮,你不必刻意拘束。”
她左右端详,怎么看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团纸和墨,没想到一个字迹他能剖析出这么多来。
“你自幼习武,身手凌厉卓越,故而字如剑招锋利铿锵。我呢,常年诊病开方,字迹久而久之便连绵行草。你我风格迥异,然我却觉得,各处落笔细节足见在性情深处我们确有共通之处。”
沈鹤认真而深沉地再观一遍,遂点头:“嗯,殿下所言极是。”
楚瑄忍俊道:“你当真听进去我说什么了?”
沈鹤坦言:“我对书法之道的确不了解,昔日习字也是为了读懂情报、传递讯息。”不过她倒是隐隐听出一点,他在暗指楚琰隐藏锋芒蓄势待发。这一点倒没说错,楚琰的确是野心和实力都远比表面展现的还要深远。且他精于筹谋,万事求稳,胜券在握前绝不轻举妄动。
楚瑄见她低头沉思,以为她在琢磨字迹,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已全然是楚琰之事。
“所以,沈鹤,你觉得我的字如何?”
忽然被唤大名,沈鹤猛然回神,应声道:“殿下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字如其人,那殿下的字自然如您一般俊逸端方,令人倾慕不已”
她说得一脸正色,楚瑄微微一怔,在她灼灼注视下耳后竟渐渐发烫。
“你倒是会奉承......”他移开视线,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咳,我方才是想说,若你愿意,我可以继续教你习字。你天资聪颖,学这些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多积累些才学亦非坏事。”
沈鹤方才说自己只会写常用字当然是谦虚,楚琰很早就教她写字,她也很喜欢跟他学,时常在他的书房一坐便是半日。毕竟,习字读书,总要比在守夜营中满身伤痕地练武来得轻松多了。
而今楚瑄提出继续教她,她当然不会拒绝。这可是名正言顺留在他书房的绝佳机会,她自是欣然应下,连声道谢。
楚瑄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问道:“可会写我的名字?”
沈鹤垂首,“殿下名讳,不敢轻易落笔。”
“无妨。”他接过她手中的笔,一笔一划,缓缓写下三个字,楚玉珩。
沈鹤恍然记起,第二次见面在长安坊巷口分别时,他便告知了她这个名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