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山脚下的农家灯火通明,主人家留了一条大黄狗,便去村中其他人家中借宿了。m.qinyuanshu.cc
房子周围三步一人,皆配着刀斧,院中晁端礼和大黄相对而坐。
大黄耳朵直立,时不时转动一下,整条狗精神抖擞,十分警惕。
而晁端礼则精神恍惚,看着屋中那一点如豆灯光,神思飘远。
那年备县还是远近闻名的富裕县,他意气风发地来了备县做县尉。
“亲理庶务,分判众曹。割断追催,收率课调”这些县尉的工作是苏县令、王县丞手把手教会他的。
初为捕贼官,他不知断案程序,是捕班高班头一步一步带着他。
三个月,两桩陈年积案,关键证据是他发现的,可梳理证据、寻凶都是高班头做的。
他发现了铁矿场的不对劲,私下与高班头说,高班头说过让他别管。
那时年少气盛,他不肯听,又与苏县令说了。
苏县令为官清正,自然要查。
到了矿场,因为没有府衙的符,他们被拦在矿场外面。
他与看门的人犟了好几句,说放下狠话定要他们好看。
回程路上,他们遇见了一队山匪,不劫财不劫色,只要命。
好在那日他们也带了很多衙役,人数上胜过山匪。
可那群山匪目标明确,要夺苏县令和他的命。
高班头第一个发现这件事,便让几个武艺好的衙役护着他和县令先走,自己和几个兄弟断后。
他几乎是被那几个衙役拎着跑下了山,树枝划过脸上、身上,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年少气盛,后悔自己不听劝,后悔自己空有傲骨却无半点能力,只会拖累别人。
他们在山下等了半个时辰,苏县令等不了了,要上山。
可山上危险,他拦住了苏县令,派两个衙役上去。
再后来,他看着苏县令跪在院子里,那个爽朗大方的荷花嫂子,通红着双眼说不出一句话。
那个乖巧可爱的喊自己“晁县尉”的小娃娃掀开白布,带着哭腔问道:“爹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要盖这么薄的被子。”
“娘,爹为什么不应我?”
大黄对着门外“汪”了两声,将晁端礼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到现实。
屋中烛光忽闪,有人影起身,影子映在了窗上。
是荷花嫂子起身给宝儿擦汗、喂水、翻身。
晁端礼双手捂到脸上,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他怎么能又犯这样的错!
“端礼。”宝儿娘出了门,声音清浅地喊道。
“嫂子。”晁端礼此时也顾不得丢脸,满脸泪水鼻涕地看向她。
宝儿娘无奈地叹息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这样的夜里更显凄惶。
“嫂子,都怪我。我明知道危险,就不应该宝儿来。县令知道危险就没让他外甥来。”
晁端礼迫切地想要认错,话都没有了逻辑。
宝儿娘进屋拿了张帕子,又端了一杯热水出来。
“擦擦,然后喝杯热水。”她坐在了晁端礼身边,招手唤过大黄。
她唇角带着很浅很浅的笑意,摸着大黄的头说道:
“县令不让他外甥来,他外甥不也来了。”
“可他没有受伤。”
宝儿娘摇摇头:“端礼,错不在你们,错在那些心怀不轨、暗中作祟的贼人。”
晁端礼眼含泪光看向身边的人。
荷花嫂子似乎永远是爽朗、智慧的,她无论何时都清醒、坚强。
所以宝儿勇敢、大方、聪明又细致。
“端礼,你们常说宝儿长得像我,性子也像我。你们都错了,那是她会装。
“她长得确实像我,可骨子里的性子却十足十地随了连发,犟种一个,心还狠。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无论怎样也不肯回头;确定了要护一个人,便豁出命去护,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难过。
“你和光宪不让她看她爹的卷宗,她面上乖乖听话,转头就去偷偷抄了一份放在枕头里,每日醒来都要看一遍。
“每次来了新县令,她都满怀希望,希望能是个好官,可次次都落空了。”
她看着大黄圆圆的眼睛,在夜里亮晶晶,想起了昨夜宝儿的样子,开心地像找到宝藏的小犬。
“可昨夜,她回家抱着我说了好久的话,她说严大人是不一样的,即便他不能让备县天晴,也会让百姓没有那么难。”
晁端礼点头,他也是如此认为的。
“所以啊端礼,今日宝儿不来,县令会死。县令死了,宝儿会自责,会怨恨自己。她刚看到了希望,却又破灭了,这样的痛苦,她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