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宁真的怒了。m.yiwuwenxue.com
他以为今日探破了备县的秘密,最后发现只是揭开了一层不薄不厚的油纸,真相依然藏在层层包裹之下。
他的拳头攥了又攥,最后还是选择松开,一把推开余主簿:“本官还有一个问题。”
余光宪用手抹着衣领,漫不经心地回道:“大人请讲。”
“为了给百姓休养生息而在明细上做手脚可以理解,那为何要将王县丞的庄子报成寺庙?”
他这话问出的瞬间,白空整个人愣了一下,其余三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王县丞也是备县人,也要缴税,有什么例外的。”余主簿举着杯子示意宝儿给他添茶。
严世宁看了白空一眼,见他眼神有躲避,便知此中又有隐情。
他冷哼着坐回太师椅,心里无奈道,这备县的水是又浑又深。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扫视了在场的几人。
白空依然还是坐立不安,晁端礼皱着眉头垂眸看着袖口出神,余光宪盯着倒水的宝儿,神色淡然。
而宝儿明显有些不开心,倒茶的时候动作很大,茶水溅出来烫的余光宪一缩。
严世宁觉得自己真的成长,就在这一刻,在知道备县还有秘密的这一刻,他看见余光宪被烫竟然觉得好笑。
“你们都知道,是吗?”他抹了一把脸,感觉心中的愤怒消散了不少。
晁县尉卑微地说道:“很难不知道。”
余光宪擦干手上的水,直视严世宁的眼睛道:“户税一事只有县衙官吏和各乡佐史、里正知道,宝儿他们这些衙役并不知。”
“那主簿不肯说的那一半呢?”
余光宪沉默了,晁端礼嘴皮动了几下,最后也选择了沉默。
严世宁略过白空,看向宝儿。
宝儿抿着嘴,也在犹豫,最后还是轻声开口说道:“我知道。”
“知道,但不能说,是吗?”严世宁已经气到都不知道生气了。
“大人清晨可见过廊下挂满露珠的蛛网?”余光宪不知何时恢复了来时的温和。
“自然见过。”
“自由自在的飞蛾,某日不小心撞到了蛛网上,从此便被困住。幸运的飞蛾,粘在蛛网上苟延残喘地活着;倒霉的,早早就被织网的蜘蛛拆分入肚了。”
余光宪没有用什么隐晦的比喻,严世宁随即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被一些东西牵制,困在这张硕大的网上。
“飞蛾挣扎过,可力量有限,只会越困越紧。大人觉得身在网中的飞蛾,还有机会破网吗?”
严世宁在年过不惑的主簿身上看到悲凉、困顿。
他摇摇头。
余光宪苦笑:“大人也觉得没有机会。”
“不!本官是不知道。”
因为眼下他并不在那张网上,他不知道那张网有多难挣脱。
“大人不知,可粘在蛛网上的飞蛾知道,这网轻易挣不开。”
宝儿很少见余光宪这一面,平日里他既像哥哥又像父亲,在县衙脾气暴躁,教她东西时恨铁不成钢但其实很有耐心。
余光宪在宝儿心中总是可靠的,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是一座永远不会倒塌和移动的大山。
可今天,高宝儿意识到,山外还有山。
余光宪是她的大山,可在更高的山眼中,他不过一个小土包,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余光宪话中的颓然和无可奈何让房间中的时空停滞了。
严世宁感受到了,余光宪有志难酬。
“余主簿,你想说什么?”同样的问话,严世宁这一句没了官威和压迫,更像是寻常的聊天。
“大人,蛛网中的飞蛾如何扑棱都逃不出去,也破不了网。可网外的人轻轻一戳,这网就破了。”
余光宪目光灼灼,坚定而又温和,看向严世宁。
【你是破网之人。】严世宁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这句话。
“可若网外的,也是一只飞蛾呢?”严世宁沉声问道。
“那我希望这只飞蛾飞远一些,不要被蛛网粘住困住。”余主簿说完看向晁县尉,两人相视默契一笑。
“余主簿,网破了,蜘蛛可能会逃走存活,网中的飞蛾可一定会死。你,”严世宁看了看另外三人,继续说道,“你们,想过吗?”
一直踌躇着的白空突然开口:“粘在网上早晚也是死,若真能破了这网,死了也值。”
晁县尉欣慰地笑了:“白空,你最近觉悟提高不少。”
“还多亏了晁县尉的教导。”白空心猛跳着,还不忘恭维自己的上司。
余光宪也欣慰地看着白空,侧头补充道:“大人,飞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