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堂,两人坐在院子里树荫下的石桌旁,衙役端了一壶茶过来。www.banweishuwu.me
茶香清淡,余主簿声音温和,将红云一案细细说来。
红云是备县长华村人,如今二十四岁,年幼时家中遭了洪灾,父母死在了洪水中,十六岁那年嫁到在县城开豆腐坊的林家。
林家三代都是做豆腐的,虽算不上富豪,但日子过得总归要比普通农户好些。
林顿叶是林家的独子,十五岁时父亲去世,他便接手了家中的豆腐坊。
他人长得高大帅气,又会说巧话,接手豆腐坊后,生意比之前好了许多。
有次他到长华村里去收豆子,遇见了在地里干活的红云。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无数。
一年后,林家吹吹打打迎娶了新妇,豆腐坊里多了一个豆腐西施,生意也更上一层楼了。
日子热热闹闹地过着,眼前是一片明亮与幸福。
可老天似乎总是喜欢开玩笑,小两口日子过得正好的时候,建南府起了乱子。
建南府位于大堰的西南一隅,天高皇帝远,穷山恶水出刁民。
天闻十三年,也就是八年前,建南府观察使兼大都尉岑云北就起兵谋反,整个建南府乱作一团。
可府城再乱,下面百姓日子还要过。
豆腐坊里存的黄豆用完了,林顿叶想要去下面村里收黄豆。
红云和婆婆拦了几次,可林顿叶还是决定在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去收黄豆,只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林顿叶出去几天后,建南府的起义就爆发了。
但岑云北忘记了,建南府旁边便是高唐府,在那里驻扎着大堰最精锐的部队——虎卫军。
所以这场起义他连建南府城都没走出去,不到七天就结束了。
起初大家认为林顿叶是被叛军抓走充军了,可叛乱平反后,当时的备县县令几次带着红云去府城找人,都没找到。
牢里的,军队里的;活着的,死了的,他们找了个遍,林顿叶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大家都知道,林顿叶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红云不信,一直在找,府城找不到,她就去各个村里找。
她一边找人一边做豆腐卖豆腐,家中的婆婆起初也帮着找,后来郁闷心结,没几年便死了。
红云又成了一个人。
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个美艳的寡妇。
时间久了,世人默认林顿叶已经死了,有些色胆包天的人就动起了歪心思。
趁着买豆腐的时候,调戏红云几句,摸几下小手,掐几下小腰。
红云也曾疾声厉色呵斥过,可那些男人脸皮厚心里也变态,红云越是羞愤恼怒,他们越是兴奋。
更有甚者,夜晚蹲在红云家门口说着一些下流无耻的话。
红云原是不在乎,打完骂完还继续卖豆腐。
可她到底是血肉之躯,接连不断的骚扰,毫无根据的谣言,终于击垮了她。
红云得了疯病。
她见人便说她的相公去收黄豆了,明日就回来;还时不时犯糊涂,看见年轻俊俏的郎君,便以为是林顿叶。
她常常跑来县衙,哭着说她相公没死,要县衙发公示;还说总有人在她家门口,要县衙去管。
晁县尉带着人去管过几次,谣言和流氓消停了些日子。
但红云的疯癫让那些人觉得有可乘之机,试探与窥探从未停止。
县衙里有那么多事,总不能天天派人守在那里,只能是红云来报案,县衙就派人去看看。
宝儿年纪小性子又好,离红云家又近,主簿便命她负责红云的事情。
县衙衙役时常出入豆腐坊,对那些不轨之徒到底有些震慑。
只是红云的疯病一直没好,时常会来报案,主簿便吩咐谁也不要管此事,等她疯过那一阵儿就好了。
清风吹过,吹散了余主簿的叹气声。
“那林顿叶到底是死是活?”严世宁垂眸看着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水问道。
余主簿摇摇头:“谁知道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不定也被狼叼走了。”
严世宁面色冷清,眼神里满是难过。
民生多艰,一切都让人觉得无力。
他想帮红云,可又不知如何去帮,就像主簿所说,总不能派人一直守着红云。
“严县令,我知道你想帮她,我们也想帮她,可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什么也不做。”
“可你方才在堂上说,日后再审此案。”
严世宁仰头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下官一时情急说错了。到时候再想个其他理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