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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茶时,需用流动的活水和旺火烹煮,眼观茶沫如雪白的乳花在翻腾的滚水里漂浮,耳听茶壶中沸声似狂风于松林间呼啸,绝对是一种享受!
“待到茶汤煮好,清澈醇美,品一口,让人忘乎所以……啊呀,我忘乎所以了,失敬失敬!哈哈哈……”
夏绿凝从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手里接过茶盏,续了新茶;又给忙碌着的哥哥夏青染递过去一个装葡萄酒的皮囊。
“这孩子是个美人啊!”克里斯托弗大主教望着美丽的少女夏绿凝,由衷地赞叹,他把目光转向夏念祖,“该为她物色个好人家了!我那小侄女安吉拉就要远嫁西班牙啦,她还比夏绿凝小两岁。”
夏念祖笑而不语,他慢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惬意地半闭着眼睛回味。
集市上传来一阵喧哗,附近的人都把脖颈伸得长长的,活像一群鹅。
“出什么事了?”夏青染随口问。
“天知道啥稀罕玩意儿吸引了他们,瞧,脖子个个探得那么长!”伺候旁边的助理调侃着回答夏青染。
“兴许是玩儿杂耍的。”女仆西尔维亚说,“一个衰老的吉普赛人牵着一只猴子在市场游荡,那猴子可刁钻了,又是偷果子吃,又是搞恶作剧,还把绅士的帽子戴在自己头顶。”
“是一只鹰!我发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鹰!”一个助理突然惊诧地喊起来,他也伸直了脖子,仰望天空,顾不得自己刚才嘲弄的话了。
听到这话,夏绿凝不禁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湛蓝湛蓝的天空,的确,有一只巨大的鹰在不远处的天际展翅飞翔。
巨鹰朝着夏家的摊位的方向飞来,越来越近,夏绿凝甚至能看清楚它带有锋利弯钩的喙。它头上红色的冠羽是那样鲜艳夺目,翅膀是那么强健有力,以至于大风吹得高处悬挂的帷幔呼啦啦飞扬。
“太不可思议了!”人们赞叹不已。
“唯有鹰能够直接凝视太阳,这是个好兆头!”克里斯托弗大主教近乎虔诚地望着翱翔的巨鹰。
谁也不曾料到,在头顶盘旋的巨鹰忽然俯冲下来,径直逼近人群,好似瞄准了猎物。
观望的人们顿时惊慌失措,吱哇乱叫着,纷纷四处逃窜。一想到那尖锐的喙与锋利的爪子插入皮肉的冰凉感,没有人不胆寒。
情急之中,夏青染飞快地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毫无畏惧地挡在父亲与克里斯托弗大主教前面。
鹰几乎贴近众人的脑袋,一位佛罗伦萨银行家的桌布飞出去好远。
就在人们抱头鼠窜,自顾不暇时,夏绿凝悄悄地接住了鹰松开爪子时跌落的一团雪白的丝绢。
巨鹰一旦完成使命便立即展翅高飞,瞬间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而那些受到惊吓的人们还静默地伫立,宛若河床上的石头。
夏绿凝手心攥着那团柔软的绢丝,一颗心砰砰狂跳。她心慌意乱,脸颊绯红,像做错事的孩童,焦灼不安。
煎熬到集市上的活儿告一段落,夏绿凝就急匆匆地往回赶,她跑得像一只被追赶的兔子。一冲进家门,她就躲进自己的闺房里,欢喜又紧张地打开绢丝,一行熟悉的汉字映入眼帘: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一股幸福甜蜜的激流冲击着夏绿凝怦怦跳动的心,她不由得对着镜子欣赏自己浓密睫毛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仔细观察自己那花瓣般饱满湿润的红唇。
她生平第一次在意起自己的容貌来。
俄而,趁着仆人们没人注意,她便步履轻盈地跑进花园里,采了一朵娇艳的蔷薇花别在衣服上。
她既幸福又迷惘。
黄昏将至,云霞染红西边的天空,太阳像个大大的橘子,一半漂浮在天空,一半沉入墨蓝色大海。
夏绿凝焦虑不安,她站在自家大门口,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鹿,忐忑不安。
就在夏绿凝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紧张迷茫时,明澈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他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强大魅力。
突如其来的幸福淹没了夏绿凝的心。
他凝望着她,眸子里透着闪闪发亮的光,他们俩不约而同微微颤栗了。沉默里,他们听到了风的吟唱,触到了春的深处。
“能邀请你出去吗?”明澈小心翼翼地试探夏绿凝,他有疑虑。
因为美丽的少女也许是含苞待放却生满刺的玫瑰,他难以揣测迎接自己的究竟是花的芬芳还是刺的尖利。
夏绿凝含着娇羞的笑点点头,她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勇气,大胆而快乐地追随明澈的脚步。
暮色中,明澈透过夏绿凝流转的眼波,读懂了她喜悦的心,他也初次体验到快乐的滋味,贪婪地欲将这感觉挽留得久一些。
有多久没有这样快乐过了?明澈想永远抓住这幸福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