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了,云层黑压压堆在一处,冰冷的雨坠子毫不留情地自万里高空之上砸落下来。
耳中充斥着嘈杂的雨声,呼吸间尽是土腥气,让人不由得更加烦躁。
坐在上首的陆探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搭在青玉案几上,眯起眼睛看着殿门外。
顶着狂风暴雨的外门弟子们,正用着五光十色的法宝修习初阶法术,掐诀念咒声不绝于耳,生怕被逮到一点错处惹怒里头的师尊。
陆探眉心的那一点朱砂已经被皱成了蚊子血。
大殿内相较起外头要安静许多,除了雨水的淅沥,便只听得着陆探右手手指慢慢敲击桌子的声音。
“师尊,小师弟吉人自有天相,无上仙主定然能护佑他平安归来。”陆探右侧立着的妙龄女子声音柔和,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女子身上的紫衣随风摆动,衣袂翩翩间俱是出尘高洁的仙气,衬着她如烟笼纱,令人不敢细看。
但这似晨露般沁人心脾的宽慰之语却不知是说给陆探听,还是讲给女子自己,因为女子那姣好如白玉面容上的忧虑,更甚过外头的阴云密雨。
陆探却将大徒弟的话置若罔闻,佛像般坐着,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师姐所言极是。”陆探左侧一位身姿稍矮又体态略胖的青衣男子也缓慢开口。
“虽师尊留在师弟身上的神识被不知被什么人抹去,但其本命之灯仍旧明亮。师弟手里法宝众多,又是个机灵的,想来无甚大碍。”
青衣男子双手缓慢转动,保护着掌间静静漂浮的一盏明灯,灯芯处红色的火焰正欢快跳动,隐约带着要将世间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架势。
陆探听了两位弟子的话,表情并未有半点放松,仍旧死死地盯着殿门,狭长的黑眸里翻涌着风浪,使得本就阴凉的大殿更加上了几分寒冷。
妙龄女子与青衣男子都不自主地抖了抖,互看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春已至,云巅却还寒如隆冬。
都怪那到处乱跑的小猢狲。
“师尊,施诗愿亲去寻小师弟,必然将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妙龄女子淡紫色纱袖中的手紧了紧,一咬牙还是上前冲陆探行礼,第三次说出了这句话。
陆探把目光从殿门口转到了自己这徒弟的身上,盯住她发髻上的白玉发簪,恍惚从白玉簪上看见了什么,哼了一声又看回了殿门,冷硬地吐出两个字:
“不必。”
“师尊,小师弟纵然顽皮了些,却不是不知分寸的孩童。现下本命灯虽无恙,可连师尊留下的神识都被抹去,想来必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施诗心下疑惑,不明白为何素日里最宠爱小师弟的师尊此时稳坐泰山,但还是坚持着要去寻人,垂下的眼睫柔弱如蝶又坚硬似铁。
她不敢赌,哪怕明知道本命灯完好无损,也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那可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师弟。
可陆探这回便连看也不看施诗一眼,深不见底的眼眸似乎要把外头天空中那厚重的黑云刺透,看破一切迷障。
一阵清冷寒风自殿门外涌入,带来淡淡的湿润泥土气息,如果细细去嗅,甚至能闻到外边那株歪脖子树上的叶香。
陆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觉体内烦躁褪去了些。
“往日是本尊过于放纵他了,敢三天三夜不回来,合该给他些教训。”陆探眼看着雨势愈大,瞧着桌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更快了些,声音冰冷胜似千年寒玉,碎在地上让人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可小师弟修为尚低,这雨又如此之大,弟子实在放心不下。”施诗却是铁了心要去把人找回来,声音也不如起初柔和,抬手就唤出了自己的佩剑:“待弟子将他带回,师尊要责罚也不迟。”
陆探刀刻般的下颌动了动,手下节奏更快,几乎与外面雨打芭蕉的速度一致。
施诗紧紧盯着陆探,大有陆探不答应就拼着违背师尊触犯门规,也要去寻人的架势。
“如此,你便去吧。”
陆探将施诗的态度看在眼里,终于松了口,右手狠拍在青玉案上,“等回来,本尊定要打断他的腿,让他再不能乱跑!”
“是!”施诗长出一口气,连朝陆探再行礼都顾不上,转身就直接要御剑而出。
但施诗将长剑踩在脚下的一刻,原本还稳当当坐着的陆探却已经如游龙扑食般风驰电掣地窜了出去,看在施诗眼里只剩下一道残影。
“阿这……”
施诗的动作顿住,有些茫然地转头去看,哪里还有陆探的影子,唯有自己的二师弟傻愣愣站在原地跟她大眼瞪小眼。
他们跟随师尊几百年,何时见过师尊有这般动作迅捷的时候。
毕竟他们这位师尊,素日里可是懒到连走路都不想多迈一步的。
是什么让万年王八急速挪窝,是什么让迟暮老人焕发新生,是什么让暴躁师尊一秒熄火?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没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