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黑和白之间，会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混合地界。

    善恶之分，也并不是那么绝对。

    只有圣人，才会心无旁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他人谋福祉，从来不会考虑到自己。

    他们心中不会有恶的念头。

    可除了圣人，其他人心中随时都存在着善和恶两把秤，有时会偏向这一边，有时又会偏向另外一边，端看个人会如何抉择和取舍。

    千百年来形成的观念，让世间人都认定了魔一定都是心存恶念的，只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就好像生来就是罪恶的代表，是为恶而生的种族。

    人人都避而远之，一半一半，既厌恶又害怕。因为陌生，因为未知，因为有潜在的无法预知和控制的危险，所以害怕。

    越害怕就越要遏制。

    就像那些白家村的村民一样，在白未溪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大夫的时候，他们都敬重白未溪，都说是难得的心善之人。

    因为白未溪和他们一样，都是人族。

    而当身份不一样的时候，人族和魔族自古以来天生的对立立即就显现出来了。

    没有一个人会记得白未溪曾经的那些善行，他诊治过多少病人，他待人是如何的谦和有礼……

    所有的所有，都被忘记了，被忽略了。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认为只要是魔，就一定是恶者，或早或晚，都会做出不利于他们的事情来。

    哪怕有昔日的那些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善举，都会被看待成居心叵测的刻意接近。

    “都是自私而懦弱的人，他们害怕，所以就有权利决定未溪的生死了吗？”

    千凌猝然抬头，语气中满是悲愤和不甘，秀美的眼眸中却有泪光微微晃动。

    忍了又忍，千凌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缓缓留下两行清泪，飞快地滑落脸颊，转瞬即逝。

    浓重的悲哀顷刻间便包围了他。

    沈思白和楼陌尘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悲戚感叹之色，默契地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当中，只有越来越猛烈的风吹得年久失修的木门哐当作响，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不知想到什么，千凌挣扎几下，急切地看向沈思白，仿佛垂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未溪他是普通人，业火会灼伤他的魂魄，魂魄不全，他就无法进入轮回。我求求你，你想想办法，送未溪入轮回好不好？”

    如果白未溪真的是一个魔族，业火会把他的魂魄直接吞噬，永无再入轮回的说法。

    可白未溪不是魔族，他是个人，破碎的魂魄是不能轮回的，只能在世间随处飘荡。

    千凌想过很多办法，可他是魔族，即便有魔力，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修补白未溪残缺的魂魄。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人族修士身上。

    可白家村真的太小了，这么几年，也就只有两拨修士来过白家村。

    第一次是青莲宗的修士，害死了白未溪。

    这第二次，就是沈思白师徒。

    而且，沈思白还是公认的仙门第一修士，只要他肯出手，一定可以帮白未溪补全魂魄。

    “未溪是好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你帮帮他好不好？”

    千凌脸上眼中尽是哀求之色。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哪怕沈思白要诛杀了他，他都不在意。

    可他放不下白未溪，那人身死魂消，可魂魄却久久徘徊于世间，没有轮回和来世。

    一想到这里，千凌心中宛如刀割。

    就这一世，就这一次，白未溪为他而死，他都还不起这份情。

    如果白未溪因此丧失了往后所有转生的机会，叫他如何承得起……

    “要杀要剐，我都无所谓，我只求你，帮帮未溪。”

    “这个忙，我会帮，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沈思白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语气倏转冷冽。

    “白家村的村民你都杀了吗？”

    “没有。”

    好半天，千凌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回答了沈思白的问题。

    “我真的很想很想杀了那些人，替未溪报仇。可我知道，如果我那样做了，未溪会心里会难受，会失望，我舍不得他难过……”

    “只要你帮未溪入了轮回，我就把那些人都放出来，以后也不会再为难他们了。”

    千凌眼中尽是疲惫。

    他累了。

    他想报仇，恨不能用鲜血去祭奠至爱之人。

    可他又不能，只因他知道白未溪，他懂白未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