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姝审视着殷宁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半点犹疑。
“可你……对他真的没有半点感情了吗？”
殷宁出于无意识地轻轻晃着高脚杯，看着杯中潋开的一圈又一圈酒水，低低道：
“或许有吧，可这已经……”
不重要了。
盛浮不在了，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不在了，未来的路途太黑暗太遥远，她望不到尽头。
侯姝不忍心看着殷宁这样自我消沉下去，尤其是，殷宁现在这样的状态，像极了当年的她。
于是，她放下了酒杯，牵起了殷宁的左手，尽可能用简短而清晰的话术向她解释：
“宁宁，你或许不清楚，如果当年不是长生门提供了往生岛的详细资料、武装部署、地理水利，帝国不可能这么轻松地将其攻破，更不可能将其一网打尽，你明白吗……？”
殷宁任由侯姝握着她的左手，可另一只正攥着高脚杯的手指却收了个紧，嫣薄的唇翕动：
“可他还是参与进了日蚀计划，不是吗……？”
最后三个尾音很轻，几乎快要收不到声，沾染着几分自嘲的味道。
闻言，侯姝缓缓垂下了眼帘，轻叹：
“抱歉……我不知道你当年都经历了什么，对你的遭遇，我也只是有所耳闻而已。所以……我无法逼迫你做出什么决定，也没有资格让你去原谅司衍。只要你想，侯家佣兵团随时欢迎你的回来。”
说着，侯姝渐渐抬起了脸，真切又诚恳地看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于私，我还是想为司衍说点什么。他的确等了你很久，也错过了你无数次。至于你，宁宁，我看得出来，你的心里不是没有他……”
听了这话，殷宁有些轻微的恍惚。
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司衍仍有残存的感情，那他本人呢？
他向来心思深沉，又无比缜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殷宁只觉得杯中的酒水一时之间失去了原有的醇冽香气，浅饮下一口，只觉得比白开水还要寡淡。
原本宴会厅里正处于一片热闹祥和的氛围中，欢声笑语不断，可侯姝和殷宁的出现使得楼下无数人停下了动作，纷纷将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向了她们二人。
从前就听闻殷家大小姐和大公妃殿下交好，没想到她们二人的关系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侯姝出身于，初来帝都在上流圈层里遇了冷。尤其那些贵族们，反对异常强烈，无法接受一个异国的女人成为大公妃。所以她初期在帝国的交际圈层不算很广，后来才渐渐被帝国的公民们接受。
可殷宁与侯姝这番倚栏交谈的样子，俨然是很久之前就熟络了。
一时之间吸引了无数目光，引来了无数腹诽。
“殷家大小姐怎么会认识大公妃殿下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还记得上次凌家大少爷的葬礼吗，那可是皇帝陛下出面为殷小姐解的围！”
“这殷家大小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光是隐瞒这么多年健全的真相就很离谱了，说不定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死，就与她有关……”
殷宁的听力很好，楼下的议论声多多少少还是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本不想理会，可那些人的议论越来越离谱了。
甚至有人说她这个殷家大小姐的身份其实是假的，真正的殷家大小姐早就在多年前客死他乡了，现在的她，是皇室为了操控司家而打造的‘傀儡’……
听到这里，殷宁不由得朝着楼下极淡地扫了一眼。
冷艳的侧颜，薄凉的眼神，顷刻之间就让那名正胡言乱语的男人闭上了嘴。
接着，她重新看向了身侧的侯姝，发现她正在用一种极其惋惜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见状，殷宁稍稍颔首，降低了音线，以一种抱歉的口吻淡声表示：
“让大小姐为我的事情费心了，您愿意让我重新回到佣兵团，我就已经很受宠若惊了。”
侯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摆了摆手。
“你本来就是被我引荐给侯枭的人，现在重新回来，我想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我也愿意给你提供所谓的‘庇护’，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一句，据我和侯枭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放弃你的。”
呃，说起来，能和侯枭做朋友的人……
有几个会是……‘正常人’？
说到这里，侯姝转过了身，面向了栏杆，俯瞰着脚底的宾客，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投以这样敬仰般的目光。
她这温柔的嗓音融在一楼悠扬的礼乐里。
“更何况，据我所知，你们两个已经私下登记注册结了婚，所以……如果你心意已决，真的想摆脱他……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殷宁瞳心微动，“请大公妃殿下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