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被挂断之后,安别征楞了很久。他不安的猜想着,谢无恙这是生气了,以为他帮那个伤害过他的人渣打赢了官司?他这样算不算助纣为虐?可是以前他并不知道实情的啊……
安别还记得,一开始负责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和居委会那边的人沟通过,那个小男孩16岁了,身上有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平时一年四季都穿着包裹全身的长袖长裤,连领子也拉到了下巴,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被发现身上的伤痕,是在体育课的时候,几个同学推推搡搡地打闹着,他刚好低着头经过,被连拖带拽地扯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随之被扯下一部分,露出了大片淤青的锁骨,这一幕被体育老师看见了,以为是几个学生打群架打出来的,当即就把一群人抓去了校医室,还通知了他们的班主任。
那个男孩子极力挣扎,最终还是在校医和老师的劝说下被迫展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那天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刚好校医兼任那一片地区的居委会副主席,事情就这么被闹大了。
整个打官司的过程中,男孩表现得都相当不配合,一开始是不配合起诉,不配合上庭,后来也否认了控方提出的养父对他施行的一系列暴力,由于他情绪激动,说的话也前后矛盾,当时考虑到他可能是惧怕养父李霍城的关系,所以这个案件也没有因为男孩的单方面否认而草草结束。
在安别参与这个案子的时候,李霍城是认下他的家暴行为的,但同时表示这并不是经常性的行为,只是刚好喝多了酒,小孩子不懂事和他吵了两句,他没怎么动手,其他的只是不小心磕着碰着罢了。
要说自己当时相信了李霍城的一面之词?其实没有。安别这么想着,觉得谢无恙因为这件事情生他的气也无可厚非,他其实是知道这个案件没有李霍城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家庭矛盾。只是,他在了解过那个男孩子的态度极力替养父遮掩的态度之后,觉得这个案子已成定局,即便不是自己,也有别的律师接收,结局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而他也一直介意师父说他“意气用事,不专业”的事情,于是当时即便心里有点小疙瘩,他还是帮李霍城处理了官司。
他还记得下庭的那一天,在法院门口,远远的看着那个瘦削的男孩上了李霍城的车,看到这一幕的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但这情绪稍纵即逝,很快他就接了谢无恙的电话,放松的跟他说自己完成了几天的工作,和他讨论起晚上吃什么。
安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痛苦地掩住了脸,他想起了谢无恙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关于那所吃人的福利院,那些同属于受害者却彼此加害的孩子们,那些放弃抵抗的妥协和认命。
谢无恙说起来的时候,安别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男孩子的脸,那个男孩子脸上满是戒备是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他不相信周围的一切,放弃了向他人求助,只是为了自保,狼吞虎咽地吃下难以下咽的食物,然后盘算着如何找机会逃出去。现在,那个想象中的幻影意外地和那个男孩走向车子的背影重合了,尽管安别知道他们并不相像。
他突然顿悟,那个男孩子口口声声说的“养父对我很好”“养父没有伤害我”“你们不要把我的养父关起来”这些话,是出于真心吗?
安别摇了摇头,不是的,他才明白,那个男孩子和谢无恙跟他说过的福利院里那些被驯化的宠物,有什么区别呢?
他握着手机,看着被挂断通话的界面,他能理解谢无恙为什么生气了,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里一阵恐慌。
除了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他还想到,之前是他觉得自己和谢无恙不合适,那现在呢?谢无恙知道了他的职业并没有那么神圣,有时候还无法避免为坏人做事的情况,那谢无恙会怎么想?
……
谢无恙一边听着安别说的话,一边拉动着文件接着往下看,看到叶瑞华人际关系那一行,显示弟弟叶礼安,他皱了皱眉。这份调查资料很详细,详细到人际关系的分支都清清楚楚,比如叶礼安下面那条线对应的,安别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上。
“我还有事,先挂了。”他怕自己暴露出太多情绪,连忙在安别说的更多之前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谢无恙闭了闭眼睛,思考这件事情里叶礼安扮演的角色。
安别曾经说过自己有一个带他入门的师傅,但是并没有提过那个师父姓甚名谁,而今文件里名姓、职务、照片都有,在想到前两天看到的和安别一起走出事务所的男人,不难将之联系起来。
叶礼安是无辜的几率有多少?谢无恙很难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巧合。他是长期刀尖舔血的人,仇家最多、最难捱的那段时间,他几乎都没有放心入眠过,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提起戒备,他这样的人,是最不相信巧合的。
可只有这一次,他无比希望叶礼安的名字出现在这上面是一个巧合,他知道安别是多么敬重这个师父,如果对方真的有问题,那安别肯定会备受打击。而且,安别现在在的事务所也是叶礼安合资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