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泱辞披着一件白袍,踱步到了窗前,手探过被水浸深的台沿,刚启开湿凉窗格,纷繁雨丝便瞬落了满目。
“昨夜还是无云天,不过一夜雨就撒了满宗……这天气比我还善变。”
裴泱辞低头轻叹一声,正准备睡回笼觉,不想就在他合窗之际,一阵飓风旋即而起,将本安分滋润旱地的冷雨瓢泼进了屋中,溅了他薄衫一身。
他抬眸将目光移回窗外,这才发现一只近两人高的巨物正站在窗前,将本就不多的光芒尽遮了住。这巨物身掛碧湛厚羽,不过被片片余光照着,它羽翼上的金丝便璨得惹人睁不开眼睛。
眼前巨物是一只孔雀,它是裴泱辞刚到咫天宗时从匿珍楼盗出来的,当时孔雀还是个玻璃蛋,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将孔雀孵化出来,师尊就发现了他窃宝一事,让之罚跪在宗门九日。现在裴泱辞双膝上的淡棕旧痕,就是那时留下的。
师尊本想将孔雀收回,无奈孔雀第一眼认主,除了裴泱辞的话谁人的都不应。师尊实在没办法,只得将孔雀赐给裴泱辞当了坐骑。
从此,满眼皆灰白的咫天宗便多了一抹瑰丽异色。世人都道这色同裴泱辞甚合,毕竟骚人需骚色才配的上。
“我又没唤你,来干什么?”裴泱辞扯了扯淌水的衣衫,没好气的问道。
此一句,纯属明知故问。遥想刚收徒那阵,他带谢晔下山,谢晔这顽童一见到卖家禽的摊子便挪不动腿了,非要买只带回去养。
咫天宗已被自己搅得鸡飞狗跳,再多一禽那些古板长老还不得把自己剥了。裴泱辞两指抵唇,用哨声唤来了孔雀,让孔雀做了徒弟的伴物。
养一只比人还大的花鸡怎么也比养撑死不过三掌大的肉鸡来的爽。徒弟自得了孔雀,昼夜不离尽心顾之,看花鸡比看师尊还亲。孔雀这厮亦被照顾的叛了变,待谢晔比待主子还好。
孔雀常月都陪着谢晔,好久没来寻自己,它今日突然到访,八九是谢晔出了什么事。
“他自己闯祸他自己担着。我还要修炼,别来烦我。”
裴泱辞转身想继续往梦中晃游,不想半步未离就被孔雀上下尖喙死钳住了后衣领。不过顷刻,裴泱辞还未来得及皱眉,身子便已被孔雀衔至到了其彩羽上。
“死孔雀!我都被浇成你同类了!勿怒……勿嗔……”
——
棕红四方台上端正跪着一个少年,少年两鬓发都被淋漓雨水打湿,垂于额间的几根青丝将之眉头尽揉了皱。原本的淌水明瞳随天色变暗淡了不少,就是嵌在他眉正中的一点朱红也被层叠灰幕掩去了大半颜色。
裴泱辞处在距地甚远的高空,轻抬放在手边的纸伞,俯观起地下那少年。
“你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一位长髯老者负手站在台前的避雨亭,一边斥着厉话,一边不忘用藏火双眼瞪着少年。
少年头又坠下了几分,沉默了好一阵,才磨磨唧唧开口,“我,我……拔了后山的小野草……”
“小野草!那是我种了近十年的金陵芝!”老者闻之小野草三字,火气一下便漫上了头顶,若不是被旁侧几个年轻道士拦着,怕就冲到雨幕中去踢少年了。
坐在孔雀背上的裴泱辞扯了扯唇,“惹了苍微长老,我也救不了,走吧。”
孔雀似没听到命令,一个振翅便飞到避雨亭驻在了一众道客面前,刚停下,众人身发皆被孔雀尾羽扫了一身水。
听到动静,少年立马抬起了头,那本丧气失活的小身子瞬间抖擞了起。裴泱辞瞅了眼正啄毛一副事不关己的孔雀,又赔了笑脸给众道,这才将目光舍了些到少年身上。
“师尊!师尊!”这直喊师尊的跪地少年便是裴泱辞养歪的徒弟,谢晔。裴泱辞自知已经回到过去,徒弟还未成魔。可当真再听看到谢晔声容,他这五脏六腑都似生错了位置,全搅在了一起,稍一动就疼痛难忍。
“你可算来了,你这好徒弟将后山的金陵芝都拔了尽。这金陵芝可化世间众妖之毒,倘若十年之后,一乾境破,万妖赴临,没有这金陵芝,四海内就见不到一个活人了!”苍微长老虽口言可算二字,但见到裴泱辞,这眉头皱的比山下阿婆卖的麻花还拧巴。
若苍微长老不提,裴泱辞都忘净了还有万妖出境这档子事。一乾境是远古上仙为锁恶妖做的结界,因年代久远,结界日趋渐薄。经六宗掌门估占,不足十载,一乾境指定会破。
裴泱辞无奈笑笑,思着这众掌门是不是用下巴估的,别说十载内会破,就是二十年后,一乾境还是纹丝未裂。
“眷无涯是为妖居,根本就无人。这小子莫名出现在其中,且还生得如此长相,保不齐就是那孽道同妖人之子,你还带回来,若你当时解决了他,今日这几株可救苍生的仙草就不会死。”
裴泱辞撤尽脸上表情,将要说的话缓吐了出,“长老说的对,今日之事都是弟子的过错,五年前弟子就不应将这孽畜带回来。他既毁了救苍生的仙草,当以死谢罪。待您处决了他,弟子便去思过崖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