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灰衣，胡子拉碴，司昭幻化成一个在上城随处可见的农民。他揣着手，从小巷中汇入人群，三两下便找不见了人影。
流言所起之处到现在都还未找到，先前一直没有时间去查，现在终于没有什么能够拦着他了。司昭在城中漫无目地的游荡，四处观察，留意他人的交谈。
他思索着，将选项一一排除。
皇宫那边不会是，碧落黄泉的人总是占着自己挂着皇家的牌子，行事总是大张旗鼓，且还要顾及官家的形象，像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是不会碰的，而且这些人估计才知道上城的事。
倒是不动山那边，桑浅在童家留下的那些东西，只要是个稍微会做事的，定会察觉到什么，会是他们？但剑仙李不笑为人正派，三秋也是他关系不错的同窗……怎么看都不太像。
那会是什么人？
在消息闭塞的小村庄里躲躲藏藏三年，司昭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封闭消息带来的难受，所有的消息都来自三年前。可世事变迁，三年时光，早以能够将世上的事物翻新个百十遍。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来。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司昭穿过人群，来到街上长长的队伍面前，这是医馆的队伍。与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不同，排队的人都十分的安静，伴随着恐慌，安静得太过压抑。
随着队伍走完一条街，司昭看着队伍里约占七成的女性，不足为奇，倒是剩下那三成中两成左右，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书生。
司昭一眼带过，嗤笑一声。讨论家国天下事，一直都是书生们枯燥无味的苦读中长久不衰的调味剂，毕竟多年苦读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在这些事上大展宏图。而杂事怪谈盛行是因为除了稀奇古怪之外，从这些事中抽丝剥茧，盘出他们所认为能盛水的圆盘之道，也是这类事情在书生中盛行的原因。
再走两步，司昭便见队伍中有位穿戴整洁，严谨宛若夫子之人，借着路边空着的摊面，手执毛笔在宣纸上写字，其身侧也有几位相似装扮的书生，皆全神贯注地看着笔触的地方，不时点头以示赞同。
转了快一天了，这上城也都快被他走遍了，也还是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这城中现在有线索的人都不会说，气得司昭拳头捏得嘎嘎响。帮倒忙真是帮得恰到好处。
忽然，身后不远处一阵桌椅倒塌的声音传来。
司昭回头一看，是先前的在用笔墨交谈的书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段队伍的人们面露恐慌，纷纷四散开来，一旁的城防军立即上前维持秩序。
走近些许，在人群中央，一位书生握着笔杆，抱着半沓宣纸，神情惊恐绝望，大张着嘴呼喊着，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在宣纸上胡乱挥笔，可那笔上怕是没有蘸墨，就算他把纸张戳破了，那纸上也没有半点墨水的痕迹，看起来怕是受不住，有些逢魔了。他让众人观看，可那一圈的人都避他如蛇蝎，别说看了，人人都不想进他分毫。
城防军喝斥着那发了疯的书生，想将他逼至角落，可书生大狂，见众人不理会他，便抱着宣纸跑向城防军。还没跑近几步，城防军便纷纷亮了刀剑，这才镇住了书生。
书生被刀剑胁迫着走远，他不死心，手里还攥着宣纸，可他口不能言，谁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一不留神磕到石头，宣纸纷纷散落在地。
一阵大风猝不及防蒙了众人双眼，将地上的宣纸吹得到处跑，其中几张应是先前写的，满满占据宣纸整面。漫天飞的宣纸中，一只黑色的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径直叼走了一张宣纸。
风沙渐停，人群中，司昭不见人影。
小巷里，变回模样的司昭拿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温柔地抚了抚乌鸦亮丽的黑羽，乌鸦也在他肩上蹭了蹭，飞回了天空。
宣纸上是那书生在谈论童家的事，纸上写着童府一家惨被妖仙害死，下城没了主事之人，多处店铺出了问题，经济乱成一团糟。纸上写道：问过四周几人，或多或少都谈论过童府之事，他推测，必是妖仙在下城没捞到好处，事情败露，而上城的流言让妖仙恼羞成怒，故下此恶咒，不让他们议论此事。
大致意思如此，后边还有些话没写完，像是墨笔没了墨水，可墨迹虽渐淡，但并没有水印，就连一丝刮痕都没有。
大街上，他看见那书生力气极大的戳着宣纸，这笔画分明就是未写完的模样。
司昭稍加思索，便了然。
既然是封口，那自然是不让说、不让写、不让表达了。
掌心燃起火焰，将宣纸烧为灰烬，司昭看着纷纷扬扬的灰思索着。
虽说三年有余未见，除非有何奇遇，否则以他的认知，奇树能让上城这么多人开不了口已是不易，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而现在城中却有人连写都写不出来了……
凉意迎面袭来，司昭接住直扑他来的海棠花，听见久别重逢的笑意。
“勿出城，危急时来城中古树。”
司昭心里感叹这群不争气的，看来也是被围在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