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阳台与卧室间作隔的玻璃滑门被风吹得哐哐作响。此刻,风和雨正在人类打造的钢铁森林中撒野笑闹,它们毫不吝啬地向林间万物倾述着心中的热烈,奈何这份喧腾却始终无法穿透那压抑与黑暗织成的网,去浸染哪怕一分屋内的空气。
这屋子里没有钟,置身黑暗的江亥已快要失去对时间的概念,可他心中对余声的惦念仍一分不减。
眼下,想要门外的人给自己开门已无可能,他能走的便只有一条路了。那或许很疯狂,但他不在乎。
抬眼望向屋外的风雨,江亥步伐坚定地走到了阳台前。没有丝毫犹豫,他伸手拉开了挡在自身与风雨间的那扇滑门。
门开的一瞬间,风和雨就直直扑向了江亥。他被那密集的雨点拍得睁不开眼睛,可他还是迎着风雨走到了护栏边,又顶着呼啸着的狂风抬腿跨过了护栏。
是的,一个从小便循规蹈矩的人,一个在大学期间从未跟着室友翻墙出去泡网吧的男孩,现在要做的事竟如此危险。
别墅一楼的层高远高于普通住房,站在离地近五米的阳台外沿,江亥很清楚那怕落地时有一个趔趄,他要承受的都将是极其严重的后果。
只是他等不了了,他真的没有办法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办法丢下余声不管不问。
稳住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下一秒,他纵身跳了下去。
幸而在阳台下方的是一片宽阔草地,经历几番翻滚之后,留在江亥身上多是些没大碍的皮肉伤,唯有那在一年前就受过伤的左小腿骨又隐隐作痛起来。
“唔——”死咬住自己的下唇,江亥费力地从草地上爬起来,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围墙边,抬手扣住了墙缘。
他不知道刚才这一跳闹出了多大动静,也不知道这声响有没有被风雨盖去,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只能加快自己的行动。
另一边。
见楼上已经很久没有动静,时间又快到饭点了,张君珵便起身上楼,想着叫江亥下楼吃饭,再在饭桌上好生劝劝江亥。
怎料打开门后入目的竟是漆黑一片,而从那大敞着的阳台滑门中吹入的寒风直叫她背后生寒。
等她回过神来再慌忙跑到阳台上时,目光所及之处哪里还有江亥的影子呢。
站在这疾风骤雨里,张君珵的心仿若沉入了海底。她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没算到余声在江亥心里重要到可以让他连命都不要。
台风肆虐时的户外远比人们想像的要更加危险,在听到自己的儿子消失在风雨中后,黄明娟差点背过气去。
面对精神恍惚的黄明娟,张君珵只能先打发着同组的工作人员照顾她,自己则忙着给P国的警|察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帮着寻找江亥。
然而,这样的台风天里,光是处理各处险情,警|察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哪里有空去找一个在他们看来赌气出走的人啊。
到此,张君珵只能发动剩余的工作及安保人员出门寻找。
可这座城那么大,她们又人生地不熟的,该到哪里去找江亥呢?
出门前,张君珵不顾黄明娟的哭喊和催促冷静地思考着江亥的去处。
江亥的护照还在自己手上,又逢台风过境,从昨天起经停这座城市的所有航班都已经停止了起降,江亥是不可能跑回国的。而且如此天气下,为了群众安全,所有道路都进行了交通管制,外头的出租车也不营业了,江亥自己一个人根本走不了多远。
可无论张君珵琢磨得有多仔细,有一点她却怎么都想不通。
上头的这些事儿江亥不会想不到,既然眼下他根本就没法回国或走远,那他跑出去到底要干什么呢?难不成只是闹脾气吗?
若想不清江亥出走的目的,要在这风雨中找到他便无异于大海捞针。
心中愈发焦急,张君珵甚至重拾了已经改掉多年的咬指甲的习惯。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悄然落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江亥的手机上。再想起数小时前江亥试图从自己手中抢过手机的举动,张君珵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
江亥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居然只是为了给余声打一个电话!
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张君珵招呼上两名安保人员就朝外走去。
她知道江亥现在在那里了。
风雨中,平日里走下来不过半个多小时的路对腿部带伤的江亥来说却难如蜀道。一路上,大雨模糊了他视线;迎面吹来的巨风好几次试图将他掀翻在地;而风中裹挟着的落叶也如刀般锋利,早已在他的脸和手臂上划出了数道血痕。
尽管如此,他的脚步也一刻都没有停下,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直到一个红色电话亭出现在风雨里。
几天前天气尚好时,在户外拍摄的一行人看到了这个电话亭。江亥还记得,当时同组的工作人员还和他吐槽P国的念旧,大街上居然还放着上个世纪的玩意。
而正是这上个世纪的玩意,此刻却承载了江亥的全部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