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人教书,那还真未必有夫子愿意为银钱折腰。
穆空青摇头:“教人识字罢了,何须请夫子来教?”
在大炎,夫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叫的。
“酒楼的账房教得,衙门的皂隶教得,就算是那街边落难的老乞丐,只要他曾从学堂外偷学过几个字,也同样教得。”
识字不是读书,真让夫子按照传统的方法来教,人家还未必能学得会。
永兴帝失笑:“倒是我想岔了。”
“既如此,那你便去办吧。”
穆空青得了应允,自然俯身告退。
他此次特意将开办讲堂之事提出,本是想试探一下永兴帝,看他对于百姓习传统诗书经义之外的知识是否抵触。
如今看来,永兴帝比穆空青以为的要开明多了。
穆空青这头还寻思着温水煮青蛙呢,永兴帝直接一步登天想到给百姓扫盲的事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开设专门的理工学院一事,至少不会遭到上头的反对。
于穆空青而言,上头不反对,那便是已经成功大半了。
盟约签订,工厂之事也有了个章程。
接下来,便是大炎朝廷派遣公使,随两国公使同去大洋彼岸,确认此事落实。
关于这朝廷派遣出海的第一任使团,穆空青还想过兴许自己也能凑上一道。
却不想船队启航时,穆空青正为番邦税收熬油费火,忙得就差睡在户部衙门了。
出海?想都别想。
不过戚子安倒是跟去了。
出发前还特意来同穆空青道了谢。
说是穆空青那个关于开设讲堂的提议,让他手上的学习番邦语的手记卖了好大一笔银子。
穆空青闻言茫然:“银子?”
不怪穆空青不解,如今的文人,可没几个敢将银子挂在嘴边的。
或许户部的大人们除外。
戚子安还是那腼腆的模样,他有些不好意思般低声道:“我家中境况不好,即便是后头去了鸿胪寺,俸禄也仅够我在京城租个宅院安家的。若非这笔银子,我还不知何时才能叫我父母妻儿住上自家宅子。”
穆空青原还以为以他的性子去了鸿胪寺,八成是招了旁人排挤呢。
没想到竟是这个因由。
戚子安主动调去鸿胪寺这样的冷衙门,而非留在翰林院或是六部,为的便是能升些品级,俸禄拿得多些。
眼前之人的身影,逐渐同八年前考场中那个衣衫单薄的青年重合。
官场八年,他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过。
穆空青便当做没有听见他自揭短的话:“以戚兄的才干,在鸿胪寺应如游鱼入水,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戚子安苦笑:“我哪里能有什么才干。”
当真有才干的,应当是他面前这人才是。
穆空青的手搭上戚子安肩头,他认真道:“戚兄此言差矣,使团此行有舌人一十八人,能讲番邦语言三种。可这一十八人加在一起,却都及不上戚兄你。”
戚子安在语言上的天分,那当真是让穆空青瞠目结舌。
先前戚子安学会的西语、英语自不必说,后头朝廷有意同西方大陆互通有无,鸿胪寺中便又多了说德、法等语言的舌人。
结果不出一年,戚子安又将德、法等国的语言学了个七七八八。
穆空青见过他与舌人交谈,兴许戚子安用旁的语言书写文章还有困难,但日常交流已经没有问题了。
使团此次带上的舌人加在一起,会的语言都没有戚子安一人多。
穆空青想了想,又提醒道:“番邦小国众多,使团此行怕是也能碰到不少别国之人。届时若是殿下有意,戚兄不妨助殿下同人聊上几句。”
穆空青口中的殿下,说的就是此行的带队者,永兴帝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穆空青也曾见过。
当时土豆和番薯收获,永兴帝连带六部阁老出城,当时永兴帝身边便跟了个青年人。
也是到使团人选敲定后穆空青方才知晓,那人便是传闻中幼年失恃的五皇子。
以戚子安的性子,自然不会主动去做那出头的事。
但既然穆空青说了,他心下犹豫片刻,便也点头应了。
三日后,朝廷的海船自津沽码头南下广粤,同番邦海船汇合。
朝廷的船队出海,随行护卫的自然是大炎水师。
大炎公使初次拜访邻国,大炎南北水师精锐尽出,只余半数船只留守大炎边岸。
堪称巍峨的海船扬帆,将几国公使所乘船只围拢在当中。
如今水师的战船虽未装上蒸汽机,但船身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只只钢铁巨兽。
其模样之狰狞,规模之浩荡,让只见过大炎商船船队的公使面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