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校尉的这场婚事,在认识他的人中,居然也没几个人知晓。
直到穆空青有一日又碰到了陈老三,这才从陈老三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陈老三原就同王校尉相交莫逆,如今又自责是自己害了他性命,自然一有空闲就会去王家照看他母子二人,对王家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楚。
在关于王家的事情上,这位看着大大咧咧的陈老三也是格外谨慎。
起先穆空青同他攀谈时,无论穆空青怎么将话题往婚事上引,陈老三都未曾同穆空青谈起过这桩婚事。
若非是他曾无意见透出一二口风,穆空青便当真要以为他对此事也毫不知情了。
直到穆空青无奈,直接将自己是穆白芍亲弟弟的事说了出来,陈老三这才松了口。
“老弟啊,这事儿……是我对不住你姐姐。她是个重情义的人,王哥也不愿拖累她,这才嘱咐我们莫要对外头说。”
陈老三一听穆空青是穆白芍的弟弟,立马就苦了脸。
“王哥说这事儿就我们几个知道,日后他若是走了,你姐姐再嫁也容易些。”
陈老三话里话外都是愧疚。
因着他一时大意,不仅害了王哥性命,还顺带着害了人家姑娘。
王校尉对陈老三等人说的理由,是怕婚事若是大办会影响穆白芍再嫁。
但实际上,他是清楚穆白芍嫁给他的目的,也清楚穆白芍此生都不会再嫁了的。
他之所以编了这么个两情相悦的故事,不过是希望自己走后,他这些兄弟们能帮衬穆白芍一把,也算是他卖的人情了,换得穆白芍能好生照顾他母亲……也不得不好生照顾他母亲。
王校尉这人守信重情,人也聪明。
他是伤寒入体以致咳伤了肺,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感冒引起的肺炎。
可现今甚至都没有肺炎的说法,自然也没有治疗的法子。
而在知晓了自己唯一的孩子药石无医之后,王母也未曾厌憎陈老三,可见是心性豁达之人。
说得残忍些,穆白芍这桩买卖的对象,找得很好。
兴许是因为地处边境,民风粗犷,也可能是王校尉的身子骨压根儿经不起折腾,因此穆白芍的这场婚宴,可以说是办得相当简单。
两家门外各放了两挂大红鞭炮,再由陈老三等人帮着置办了酒席,那位王校尉只需于黄昏时前来迎亲便是。
这也是穆空青头一回见到这位王校尉。
他肤色黝黑,眼眸清亮。即便如今瞧着面色疲累,面颊也瘦得有些凹陷,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王校尉如今受不得一丁点儿的风,却还是硬撑着骑上高头大马前来迎亲,行动间也处处同穆白芍保持了距离,做足了尊重的姿态。
穆空青低下身,预备背着穆白芍上了花轿。
依照着惯例,这会儿小舅子都是要同新娘子说些什么的。
可穆白芍压根儿没给穆空青开口的机会,就直接蹦上了他的背,还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可赶紧的,少磨蹭,我怕他再吹会儿风,我待会就要跟公鸡拜堂了。”
民间新娘子若是跟公鸡拜堂,那新郎官八成就是回不来的人了。
穆空青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马上的王校尉。
果然他已经略过头去,正在压着声低低地咳嗽着。
穆空青立刻健步如飞,背着穆白芍就到了大门口。
穆空青即便希望穆白芍后半生可以活得自在,也不至于盼着人家早点儿走。
这场婚宴来得人少,王校尉也尽己所能给穆白芍做足了脸面。
即便是身子已经疲累不堪,他也还是强撑着在宴席上敬了一圈热茶水,字里行间都是请托诸位照看妻子老母。
听着不像是新婚敬酒,倒更像是交代遗言。
王母的眼睛不好,自始至终都坐在上首没怎么动过。
即便是听了儿子这番话,她也只是和缓地笑笑,说道:“大喜的日子,莫说这些。你若不撑住,岂不叫你媳妇吃苦?”
老人家说话时波澜不惊,可离席时,穆空青却见她背过身去抹了眼睛。
穆白芍的事情已经落定,孙氏骂孩子的信估摸着也正在前往漠北的路上,穆空青掐指一算时间,干脆利落地背起包袱就出发了。
漠北城往来行商不少,也有人将南边的消息带到了边关。
孔师将于四月二十九公开讲学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穆空青要用十几日从漠北赶到济南,这日子可谈不上不上宽松。
好在穆空青出门两个月,旁的不好说,认路的本事倒是涨了不少,鲜少有走岔了道的时候。
穆空青这一路快马加鞭,也不拘是入城还是直接歇在路边驿站,连文章都做得少了,总算是在四月二十七这天入了济南城。
如今的济南城一眼望去,已经满目皆是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