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双瑶以前当然是有很多朋友的,至少有很多地方让她可以抒发自我,现在这样的环境,要说喜欢,不可能,但好在工作的确忙,也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心理疾病,她的承压力还是很好的,这是她的优点,不容易钻牛角尖,一有什么事儿她就很容易全神贯注地去琢磨,偶然的伤春悲秋、情感需要也就被忽视了,像她这样的人,就很不容易在感情上被人拿捏,就拿这会儿来说好了,她和陈奇聊得的确是愉快,但远不至于依依不舍,不是谢双瑶不喜欢陈奇的陪伴,而是她这一阵子一直在琢磨着另一件影响可能也很大的事:
定都大典之后,买地的疆域算是初步有雏形了,一般来说,历史规律,这时候做皇帝的都会卸磨杀驴,收拾一批功臣。人们通常认为这是帝皇薄情寡义的表现,但是谢双瑶做了这么多年统治者之后,用陈奇的说法,她开始理解历史规律了。有些事一再发生必然有它的道理在,比如——就拿吴生案说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你看他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很多事如果没有吴家、沈家的声望作为依靠,他能办得到吗?
当然了,这一点都不违法,包括陪侍业也在灰色地带,你绝不能说沈曼君、沈宛君包括他们的姻亲就怎么贪赃枉法了,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谢双瑶也相信这些重点人物的人品。但是,她在考量这些的时候是不去想个人的人品和世俗的所谓公道的,这是政治,政治只讲收益、利弊、理念,公道和公平这两个词用在这太天真了,令人发笑。谢双瑶鼓励她的活死人追求公道,但她作为领导人的时候从来不想这些,讲这个她就没法干活了。
她要收拾这些人也根本用不上罪证,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收拾不收拾,就只看谢双瑶想不想,只要她想收拾,证据总是会有的。
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此:这些买地的新著姓家族,需要收拾吗?值得收拾吗?可以收拾吗?该怎么收拾?收拾谁?,
“一方面,现在的确,能再现的都已经再现出来了,技术上要再有突破就要求材料突破,材料突破就要求原料供应的突破,原料供应的突破则依赖于各地的基础建设——要开矿至少要修路吧,要有交通,要有工人,要有开矿机器……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完成这一切的过程中,各方都有利可图,否则,就像明轮船,本身是突破了,但实用性很差,只能作为下一步突破的奠基——如果衙门不给予武林船厂政治回馈,各地船厂是没有动力探索新船的。毕竟,创新在大多时候都会血本无归,而华夏各地多年来沉浸在您的荫庇之下,习惯了飞速且无风险,几乎是必然成功的技术进步,还没有习惯这种缓慢、艰难的氛围那。”
谢双瑶已经明白陈奇的意思了,“生产力会停滞吗?不会,生产力还会往前发展,但和之前的速度相比,它可能会比较慢,让很多人难以感受到,所以在她们的认知中,技术进步自然也就停滞不前了。”
“这正是我的观点。”陈奇笑着说,“那位钱工,一看就知道是个专注的人,她的视野仅限于造船和蒸汽机的话,那的确可以说未来的发展是可预见的缓慢,这是因为从木船到机械动力船,到机械动力铁船,每一个改变都需要积累出船板螺丝数量那么多的技术进步。但要说未来数十年内就造不出来么?”
“也未必的,把视野往上去拔高的话,就会发现,大多数技术进步就像是大网中的节点,彼此能互相影响,只是需要时间来让这些东西发生作用——用化学来比喻的话,这些技术节点就像是惰性金属,反应肯定在的,只是速度比较慢罢了,但是,改变一旦发生了,那也是扎扎实实,退不回去的。而且,在这期间我们也不是就完全束手无策,无事可做了。”
谢双瑶说,“你的想法,透着和你成长起来的时代和地点相符合的乐观。”
陈奇今年二十四岁,谢双瑶起家的时候他才十岁,而且他的家境是相对富裕的,基本还没长大,就已经进入买地生活了,这样的年轻人当然特别有朝气了,他们就长在技术飞速发展,产品日新月异的年代么。当然,也不能说他的想法就是错的,因为的确,很多改变其实已经万事俱备,就等着时间了。
比如说,谢双瑶心中解决生育控制问题的大杀器安全袋,浸胶法的工艺基本已经完全成熟了,而且的确也就是节点之间互相影响——首先是玻璃灯泡工艺的进步,可以生产出结实光滑的玻璃模具了,接着才是浸胶法安全袋的质量上升,这东西用木头模具来生产,效果就是不好,必须是玻璃模具才行,而且这东西因为有另一个时间线的借鉴,还直接跳掉了一整个不合理的外形设计阶段,从开始就是用正确模具生产,节省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和无用的技术投入。现在就只需要等下一个节点就行了。
下一个节点是什么?就是过去七年间在南洋开垦的橡胶农场进入丰产期,橡胶从栽种到割胶至少需要五年时间,而且这东西需要用的地方太多了,必须给原材料的生产规划出充足的时间,谢双瑶拿下南洋后一直在做的就是找人到南洋种橡胶,总是要耐着性子有这些前期投入,才能慢慢地普及,从有想法到最后大众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