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在无人机的通报下有条不紊地按规章行动,无人机播报着各种语言的宣讲,“深肤色的朋友们,快些出城去丛林躲藏,不许在跟前聚集,战事结束后我们会喊话叫你们出来。”
“不要试图去杀伤弗朗机人,快去躲藏起来。”
“天兵们,在这里!”涧内的华人和买活军的士兵开始汇合了,“这里走!我们去第一区!”
“我是分给第二区带路的!”
早在过去几个月中,华人便按照自己的技艺绘画了美尼勒城的地图,并且将它分做了十三块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两队华人向导兵,三队买活军的小队进行扫荡,一台无人机来做他们的瞭望员。在这些小队的梳理之下,混乱的肤色开始分流,两种颜色的深肤色人群往城外奔走,白人们或者央求,或者迎上来和褐皮肤的人战斗,火铳击发的巨响、喊杀声、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在城中四处开花。
白皮肤的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的白色很快被鲜血的红色覆盖,美尼勒城的颜色逐渐纯净了下来,地面上,尸体越来越多,谢双瑶看到了画面里无声的口型——“医疗兵!”
医疗兵冲进街巷,用酒精和纱布作为武器,抢救着买活军的伤员们,这毕竟是一场正规的战争,虽然买活军占尽优势,但也还是免不了伤亡。谢双瑶冷冷地看着十三台电脑中的几十个画面,看着生命的绽放、消失与挣扎,看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弗朗机士兵们在哀嚎中倒下。
她计算着弹药的花销,计算着此行的斩获,计算着敌人的残余势力,她看着总督府紧闭的窗帘中露出的颤抖的望远镜,注视着弗朗机将领发出绝望的哀嚎声,策马冲出了最后一道防御工事——
“郑地虎!”她拿起对讲机。
“属下在!”
“查看钟楼防御,如果情况许可,立刻夺取钟楼!”
“遵命!”
几道人影立刻飞奔教堂方向——唯一一个没有被战斗侵染的地方,修女们站在教堂门口,胆怯地望着外头,教堂的大门是洞开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里头那些忧愁的面孔,这些面孔几乎全都属于妇女与儿童。买活军没有去攻打教堂,黑奴们也放过了这个地方,不过,他们也不曾阻碍买活军的战士们消失在钟楼里。
无人机掠过钟楼顶端,确认着其中并无人防守,不过,钟楼里还是传出了枪声与打斗声,片刻后,两个血淋淋的头盔出现在钟楼内,按下了对讲机按钮。
“报告六姐,成功完成任务,击毙两名敌人,我方没有伤亡!”
意料之中,郑地虎率领的突击队就是买活军的特种部队。谢双瑶厉声下令,“敲钟百下——让逃兵们永远记得,这一夜美尼勒城中敲响的丧钟!”
“是!”
在夕阳血色的剪影中,一个虬劲的汉子脱去沉重的盔甲,露出了精壮的上身线条,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沉重的钟绳,吐气开声猛然大吼!在吼声中,肌肉偾起绽放,钟舌缓缓摆荡,敲向钟壁。
“铛——————”
这钟声激起了椰林中的海鸥,惊起了丛林中奋力逃窜的人们,黑人们,白人们,土人们,浪人们,他们扭过头去,或惊慌或怅惘地望向城市的方向。
“铛——————————”
没有一言一语,跨越了语言的藩篱,这些丧家的人们心领神会:这是弗朗机人在美尼勒城,在吕宋,在南洋,在亚洲的丧钟。
“铛————————————”
钟声跨越了树林,激荡着海浪,传向四面八方。
历史的车轮,又往前转动了一格。或迟或早,人们都必须接受,这世界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了。:,,.【呜——】
苍凉辽远的鸣笛声,从岛船上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伴随着潮水拍打着沙滩上嶙峋的怪石,四五架黑压压的无人机从甲板上起飞,在阳光下反着雪亮的光,飞向远处的城墙——美尼勒城的城墙不高不矮,毕竟,弗朗机人占据此地不久,而且美尼勒城还远远比不上壕镜繁华,他们是不会在殖民地的城市建设上太下功夫的。
“老鹰们从巢穴里飞出来了。”
土人士兵们在丛林里仰头望着头顶的小黑点,“开始涨潮了,他们的船都很大……汉人要进攻了。”
对于进攻方来说,涨潮是很好的消息,这样,船只可以乘着潮水,在较平坦的沙滩处搁浅,大多时候,登陆一方的伤亡都出现在上岸的这段时间。大家都知道,本月的大潮就在今明两天,买活军一定会乘势进攻。
从昨天早上开始,城里就不断有士兵翻越城墙逃跑,还有些勇敢的弗朗机士兵想要力挽狂澜,试图阻止逃兵,但是,效果一点都不好,城中的住户分成了派系非常复杂的十几部分,对彼此的戒备心都很强。
哪怕一样是弗朗机人,他们也不愿意互相帮助,这些巨大的老鹰早已经吓破了大多数士兵的胆量,他们敢于战斗,但前提是,对手是人而不是神。
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