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何茹玲脸上还挂着习惯性的微笑,说:“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去吧,方离。”
方离冲她微微一躬身,快步离开办公室,她真怕自己会流泪。难以相信,以往的日子隔了十年再回首,居然消却大半的辛酸,而酿出一丝微酸微甜的涩味。连无数次拎着她衣领,将她扔进黑房子的何茹玲也让她生出亲切之感。
离开办公楼后,方离稍微平静起伏的心情,走近拆迁中的老宿舍楼。现在它是彻底地面目全非了,裸露的横梁、残破的砖墙、遍地的碎瓦砾,找不着半点记忆中那旧楼的光景。她在尘土飞扬的工地前站了片刻,心想:原来旧楼可以拆迁,记忆也会变味。
她再也不是孤儿院里的方离了,长久纠结心中的童年少年阴影终于淡却,也许有一天会了无痕迹。方离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银链细细审视着。与她身世息息相关的项链,手工相当的精美,链坠上的这个拼音究竟代表什么?轻轻摩挲着拼音,那种细致的触感,仿佛在诉说什么?这究竟代表小名,还是姓?似乎在哪里见过相似的拼音。
一个阴影挡在出神的方离面前,跟着响起声音低沉的说话声:“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
方离一惊,将项链紧握在手心,抬头看清楚来人是徐海城,
她才松懈下来,说:“大徐,你怎么也在这里呀?”随即想起十五岁那张合照上他的眼神,不由得双颊微红。
徐海城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神色,注视着尘土飞扬的旧楼说:“我很想念这里,以前我最喜欢从楼梯往下跑,咚咚咚,感觉整幢楼都要垮了。”
方离呵呵一笑,说:“记得,我听阿姨们骂过你多次,说你早晚一个人会把这栋楼给拆了。”
徐海城伤感地笑了笑,说:“我倒希望今天我是来拆楼的。”
“看拆楼也不错呀。”
“我也不是来看拆楼的。”
方离愕然,问:“那你来干吗?”
徐海城闭嘴不答。方离的心缓缓地沉下,收敛笑容,说:“大徐,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你在孤儿院里过得这么自在?”
“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的,孤儿院对我为说,是人生经过的众多地方的其中一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他转眸凝视着方离,“而你一直没有走出来,虽然你离开孤儿院十年,从来没有回来过,心却一直停在这里,总觉得整个世界是个大孤儿院,人们都会欺侮你的,所以你要保护自己,要躲起来,要远离人群,也不要任何亲密关系……”
方离忍不住打断他,“别说了。”
眼前的楼最后一点残基也轰然倒塌,尘灰大作,直扑两人的脸面。猝不及防之下,两人被灰尘扑了正着,狼狈地后退几步,互相看着对方灰头灰脸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何都没有笑。
掸去灰尘,徐海城说:“我今天来,是看你的好朋友阿美的。”
方离正掸着灰尘,不由得手中一滞。
徐海城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对她表现出的异常一点也不意外,冷漠地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它?”他并不等方离回答,转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去。方离犹豫了一会儿,默默地跟上。
天越发地黑了,感觉就像是走在黑夜里。这会儿又起了风,刮在方离的脸上凉飕飕的,她的心里也是凉飕飕的。绕过宿舍楼,经过暗绿色的喷水池,便是后院。美人蕉比十年前更为茂盛,从一丛变成很大一丛,在暗沉沉的天色里,叶子绿得发亮。
“你瞧,你的阿美都长这么大了。”徐海城并不回头,似乎知道方离会跟来。“还记得吗?你曾把我隆重地介绍给它。”
方离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七岁的方离拉着徐海城跑到美人蕉面前,高兴地说,“阿美,这是我的朋友大徐。大徐,这是我的好朋友,阿美。”往昔的纯真岁月让她情不自禁地眼角湿润。
“方离你觉不觉得它长得太茂盛了?”
方离搞不明白他的意思,并不接话。
徐海城自顾自地说:“我要挖开,看看它为什么长得这么茂盛?”
血色一下子从方离脸上褪尽,连唇都变成凄白色,脑海里闪过一幕旧日的情景。
十年前某个初秋的夜晚,方离在宿舍里坐着,手里举着一本书,像往常一样。宿舍里出奇的安静。要知道这是个拥挤的宿舍,上下床共住着八个人,平时连睡觉都是呓语、磨牙声此起彼伏。可那天晚上,室友们忽然都变得不说话,只是不时地交换着眼色,然后看着方离。
那是一种等待好戏开锣的沉默。
大家都在等江美辉回来,她跟徐海城去看电影了。大家都知道徐海城与方离很要好,也知道方离与江美辉水火不容,她们很想知道三人之间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那晚的时光过得很慢,方离一直在看书,就像往常一样,面色平静。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黑色小字全在眼前飘来飘去,一个字也没有进入眼里。她的心中翻腾不息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