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内患两年,西南,西北早已半壁不存,终于在上个月,战鼓震天,惊破了皇城里的花团锦簇。
皇帝带着内眷仓皇西去,京城沦陷!
只留下一群愚忠的文臣,躲藏在筚街仄巷,偷偷的研究着,到底责任在谁。
推来推去,竟研究到国朝大巫师身上,众臣讲必是巫咸失了神意,这才让朝廷龙脉有损,动了根本。
无他,杀而祭之则解!
此令一下,京中尚存的百十位武士,整鞍上马,一刻不犹豫的杀进了大巫的法宫!
却发现后门洞开,宫里的香火仍在,人,不见了……
塞北苦寒,角弓不弯,甲胄难着,天边一牙斜月,不断倾下雪来,深的地方,早就没了脚踝。
马震泽披着一领黑色斗篷,急匆匆的奔袭在风雪之中。
粗略看来,并不见这人怎么腾挪,但仔细打量,却发现这两条腿一行一迈之间,竟然越过几丈距离,单看行程,迅如奔马。
雪大如席,簌簌落在马震泽单薄的斗篷上,虽然走的快,却还是落满了整个肩背。
从出京到现在,已经疾奔了三天两夜,口中呼出的白气,将兜帽前面封挡得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面目。
他便是再快,人力有限,不可能跑得过牲口,况且几日不吃不喝,早就不行了。
左右看看,仿佛城边小渡口,有个矮趴趴的破庙,既没有匾额,也没有香火,堂上的神像,只余下半身腰胯,和两条腿。
常人看来,根本不知道供奉的是什么。
可是在马震泽看来,却是暂时救命的良处!
先是不回头的向奉阳城里,又奔了一段,然后卷起长衫斗篷,踮着脚尖,专挑选没有雪覆盖的石头和枯草乱枝,几个腾越,一头扎进了小庙。
庙里只有一间屋子,破败脏乱,没有一丁点干净的位置,半截神像下头,有个三条腿的供桌,桌上还有几块泥陶的碎片子。
马震泽侧过头,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犹豫片刻,还是提起长衫,朝供桌后面的半截神像,匆忙的拜了下去。
双手掌心向上,不用额头,而是用下颚轻触了一下地面,仿佛不是叩头,倒像轻轻的亲吻了身下的土地。
拜过之后,随手带了几下斗篷的下摆,将地上的痕迹拂乱,迅速钻入神像后面,一手攀住神像上的凸起,将身子无声的挤进了两个柱子中间。
斗篷起伏之间,露出头上几许白丝,不知为何,马震泽觉得头面上有点发痒,正要抬头观瞧。
忽听得庙门外,唏律律几声马嘶,立刻绷紧身子,连呼吸都放到了最缓。
铁蹄蹬踏间,庙门外原本晶莹白净的雪地,被踩了个稀烂,月牙形的马蹄印,连成一片,泥泞灰黑。
马上骑士扶着腰胯,略显笨拙的下了马,领头的武士大约四十左右年岁,颚下一副虬髯,身着一件直身皮甲,巴掌宽的抱腹外,勒着一条镶着锁扣的皮带。
这大胡子拿着马鞭的右手向前一招,领着七八个兄弟进了门。
“奶奶的!这神棍真他妈能跑着到关外!”扫了扫肩膀的落雪,大胡子朝地下狠狠吐了口痰。
身后几个膘肥体壮的手下,也都聚拢而来,活动肩背,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忍不住问到:“老大,你说那……”
他考虑了一下,换了个称呼:“你说那巫咸神官,到底还是有些神叨的吧?要不然,怎么会比马跑得还快啊!”
若不是一路上,众人三番五次险些捉到马震泽,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跑过了。
毕竟两条腿的,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呢?
可事实摆在眼前,就让人不得不信。
另一个人也凑上来,双手放在嘴上,哈了两口暖气:“是啊!如果他真有灵通,那我们这样追杀他,会不会有报应啊?我才二十,我还没儿子呢!”
大胡子抖了抖两腮,落下不少霜雪,仿佛给自己壮胆似的,使劲挥了挥马鞭:“竟说废话!上头让你杀谁,你就得杀谁!要不然,怎么回去复命?”
手下忍不住嘟囔:“万岁爷都……咱们干嘛在这鸟拉屎都能冻住的鬼地方,得罪,得罪……那种人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门外的风雪吹得更加猛烈,破庙的半扇木门,哐当当使劲轮了几下,将上头的所剩无几的窗格子,摔了个稀碎,木头屑随着冷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大胡子有点急了,拳打脚踢的朝几个年轻的手下吼了过去:“快给我搜!没人就进城!哪那么多废话!”
几个人没办法,只得前后翻找起来。
领头的大胡子有了年纪,霜雪笼罩的眉须下头,藏着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
没错,京城是被几个红毛鬼占了便宜,皇上也仓皇之间,滚了球子。
但朝廷上下三百年,打太祖爷起,就是精于骑射的,所有贵族子弟,三岁学武,六岁拿弓。
不过区区几百个红毛子,不过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是一时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