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着一分真心,他都不可能不察知。
谢偷白平生专诛人心,怎会不明他意。
只是他如今最不想要的,就是魏酃的真心。
汤药尽数入喉,仿佛平生大苦皆融在其中,与其这般要死不活地灌着这叫人生不如死的汤药,还不如就此日薄西山、一命呜呼而去。
他紧皱着眉,还没撑到咽下最后一口、魏酃将蜜饯送到他嘴边,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他感觉到身体里那股不肯叫他舒坦的病痛撞着他的肺腑喉咙,连同着中午的那一碗汤药仿佛都叫他吐了出来。
头昏脑胀,耳鸣伴随着抽搐,狼狈至极。
他双手死死抓着榻下的衾单,无助痛苦以及狼藉之态皆入魏酃之眼。
都这样的时候了,他倒是还能缓过神吐出一句:“请魏将军先出去。”
谢偷白他不是铁石心肠,他是如今就剩了一副皮囊在撑着,皮囊虽美,下头盖的却是骷髅。
魏酃还是将蜜饯送到了他嘴里,侧身捞着将他揽进怀里,半分未曾顾及他衣袖上沾的狼藉。
“还请言大夫去打些水,这里我先照看着。”
言子苓也不放心,闻言之后却是片刻也不敢耽误地跑出了门去。
“你跟着掺和什么,如今我这副样子叫你全然窥见了去,高兴吗?”谢偷白趁着耳鸣缓了过来,推了推魏酃的胳膊。
魏酃理了理他的袖子,抬手替他擦了擦嘴角,说道:“高兴,你什么样子我见了都欢喜,高兴的不得了,你满意了?”
谢偷白推开他的手,“我倒是没想到魏将军当真是个痴情郎。”
魏酃抚着他的后背:“你没想到的多了去了,不差今日这一点。”
谢偷白笑道:“送信去洵州之事,你到底帮不帮?”
魏酃微顿,抬手蹭了蹭他的唇角,道:“今夜我二人同榻睡一觉,明日,你要多少匹战马,我都给你。”
谢偷白咬了咬牙:“病骨嶙峋、命不久矣的人将军都能如此迫切,您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
魏酃:“谁叫你一直忽略不记的。”
谢偷白冷笑:“魏将军,当真是好得很。”
魏酃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听到门口来的匆忙的脚步声,便紧紧闭上了嘴。
言子苓端着盆温水进屋,连他二人搂抱的姿势都没来得及注意,便拧起棉巾替谢偷白擦起了手来。
边自责道:“是我疏忽大意,早知你受不了,便不下这记猛药了。”
谢偷白:“你出的是什么心,要谋害我,想用药逼的叫我滚下司吏之位?”
他倒是还有心思调侃旁人。
言子苓:“那直接用一碗毒药悄无声息的让你毙命岂不是更快?”
魏酃掀眸看了他一眼。
“原来你还有这样的想法。”谢偷白笑了笑。
言子苓又愧又气,恼道,“是,你最好抱着些侥幸遵照着医嘱过日子。”
谢偷白张了张嘴,还想继续调侃——
“你话一直都是这般多的?”魏酃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谢偷白顿然成了一只被训的乖狐狸:“不曾,一直很少。”
言子苓抬眸看了魏酃一眼。
又垂眸拧着棉巾道:“且还要给他换身衣服,重新再去熬药。”
魏酃微点了点头:“言大夫大可去忙所专之事,至于换衣……本将可以代劳。”
言子苓点了点头,未曾觉得有何不妥。
“那——”
“慢着,”谢偷白唤住他又道:“明日,我会去上早朝,我这腿的解药,还劳烦神医一同熬了。”
言子苓皱眉:“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应该有些数!”
谢偷白道:“有,但是明日上朝之事,拖不得。”
言子苓怒道:“那你倒是给我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谢偷白:“如若明日不能上朝,今日的药便都没有必要喝了,这算不算理由?”
言子苓:“谢怀澈,你是在威胁我?”
谢偷白:“不是,是你要的理由。”
言子苓:“好!今日熬完这剂药,我便也不用在这京都待了,剩下的你自己找个好大夫,最好能将你的命拖个十载二十载!”
他说完拂袖而去,当真是被伤了心抛了意,一日两日都哄不好的模样。
待人走得干净,魏酃才开口:“你倘若将真的理由同我坦白,言大夫那便我可亲自去替你说情。”
谢偷白:“将军又怎知我需要您的这般说情?”
魏酃将他挪到榻上,“再加上今晚这一夜春宵做抵消。”
谢偷白皱了皱眉:“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