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人现下就坐在他面前听着他打探着自己。
这未免也太过荒唐。
倘若这话从一开始就是真的,魏酃倒是也不觉得替他不动声色地瞒下来有什么,可惜偏就是灼他心神诓他其人的,这叫他如何不计较?
埋下心绪,又整言淡然道:“陛下实在是说笑,微臣与谢司吏终归是公务上的交集占多,平日私下里并不是能够促膝长谈共话闲情的关系,至于他那心仪之人,臣也并未听他主动提过。”
他何止是不提,他简直是翻脸便不认人,闭上嘴巴便不认账。
成安帝点了点下巴,又道:“对了,说起来,近些日子,京中倒是有些关于你二人的流言……”
魏酃刚好今日早间将街上流传的几个版本都听了遍。
成安帝这番也真是问的时机巧妙。
“那些大抵是有心人散播出去的,微臣同谢司吏只不过是公务之上的联系,至于其他都是他人虚谈,未有此事。”
成安帝:“原来如此。”
魏酃默然,再未发一言。
成安帝停了片刻,又开口问道:“你接办塞北粮草转运一事已有数日,不知办的可还妥当?”
魏酃答道:“司吏台办事高效,倘若没有这场秋雨,恐怕近几日便能直接派遣司职转运过去了。”
成安帝:“归根结底这场雨来的太不是时候,方才在朝堂之上,朕见你似乎对于司粮库之事颇为关心,按理说,司职之疏漏既然是他司吏台的责任,连带着耽搁了塞北将卒们的冬粮,你应当觉得不满且怪罪于谢司吏的,为何还会替他辩解,朕瞧你这番倒并不像是同他未有私交。”
魏酃垂眸:“陛下明察,微臣所说所为未曾有半分徇私,自从回朝接手塞北冬粮周转一事以来,司吏台包括司粮库微臣都亲自奔走过,微臣接触一番下来发觉那里的各司职掌使办事都十分周到,心下偏向以为司吏台所属司职官员并不会无缘无故在重要之事上出纰漏差错,更何况,司粮库出事之前的一日,微臣正好去那里与掌事司职巡视了一周。”
成安帝听他此言又皱起了眉头道:“听你的意思是,这司粮库之事恐怕还不一定是一般的天灾之祸?”
魏酃点了点头:“微臣并没有证据,只是凭借臣所观察到的得出来的结论,朝堂上那些辩驳也是因为这点疑心猜测,大抵是多年打仗堪敌击破埋伏的直觉,臣有七分信任本心,”
成安帝瞧着杯盏未曾吱声。
魏酃又补充道:“微臣并非是私下与陛下故意倒出这些实话,陛下方才问起臣的用意,臣只是丝毫不想欺瞒陛下,况且这朝里朝外三部七司都是陛下您的掌中政局,臣心里深知此点。”
前些日子从塞北才回来的时候,他哪里像是能说得出这样尤显衷心的鬼话的人,那会儿他硬是恨不得将“本将不服”四个字贴在额头上叫众臣好好瞧瞧他的不平。
这如今同整日将鬼话放在嘴边上当俏皮话说的人混在一起的多了,承受能力不仅锻炼可出来,竟然也连带着给他磨了一身将脸皮置身事外的底气。
要不说他谢偷白真是好的很呢!
成安帝思虑片刻,又道:“你所说并不是没有道理,依朕之见你的直觉倒也不是可以欺骗人的一时兴起,不过你既然早有决断、为何方才在朝堂之上百官之前没有直说?”
魏酃敛了敛眸子:“方才陛下也瞧见了,朝中诸臣并没有想要深究司粮库此事背后的疑点,只是一昧地想要追究主理司粮库的掌使谢司吏的罪责,像是饶有目的的泄愤解怨一般,臣倘若当时便直说了这些话,恐怕那结党营私的罪名当场就能真的扣到臣和谢司吏的头上。”
成安帝眯了眯眼睛,盯着魏酃看了片刻,似乎在探究他此番话里的真心。
魏酃不动神色,始终如一,依旧还是才进来养心殿的时候的神态表情,向成安帝缄默地宣誓着他的忠诚无比。
成安帝未曾瞧出来什么异样,眸色微沉,带了些愁绪缓缓道:
“思渊,你可知饶是这举目江山都是朕的囊中之物,朕也无法琢磨透这其中栖居的臣民的心呐,”
“你见朕稳坐在高位上,除了一枚玉玺和尊名,手中却无分毫长物,举身能信的、能拨动的只有那曾经赤诚相待献给朕的衷心,可到底人心易变,朕也无法知晓它们是因何时何地何事而变的,只能尽最大的心思去挽回、去消散那些反噬到朕身上的损害,”
“可个中总有一些演技纯熟,手段高明的,他们就躲在忠臣之间谋划着朕的双眼,蒙蔽住朕的一腔真心,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朕能够做主的事情,这位子虽尊贵无双,却也长了锁链,而朕,便是龙椅之上的囚徒,”
“从前之事今日之事,你都莫要怪朕,有些污名罪责不是朕一句话便能消除的易事,但是朕常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未曾后悔过任职委派之事,你且记得,朕从未怀疑过你的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