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声烦,接二连三落到院子里的白海棠枝桠上,打碎了一地的白。
门外地砖上轻微又密集的滴落声持续了许久,传到了人的梦里。
雨水泛凉,连风带进屋里侵入到被衾里去,谢偷白夜半转醒,浑身像是叫马车碾过一样疼。
屋里油灯还剩半截灯芯燃着。
他撑着胳膊欲起身,却不料双腿无力,半分也支不起来。
想着或许是白天喝的汤药的后劲,他也就没太挣扎。
外头的雨点子下的越来越大,满院凡是长了枝叶的恐怕明早都得掉些下来。
这是今年秋日的第一场雨,来的前戏够足,也叫人丝毫没有防备。
不知怎的,谢偷白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千楼?”
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不久便有一个身影推门进来——
“大人。”俞千楼身着白日的那身劲装,带着一股湿润寒气进屋。
谢偷白将视线扫到他身上,发觉雨水打湿了他的鞋袜,暗沉的水色长到他齐小腿的靴子 ,他发丝微湿,脸上不知是淌了些汗还是水。
这明显是出去淋了场雨回来。
“你去了何处?”谢偷白问。
俞千楼皱着眉头半天未答,没多久门口又匆忙传来一阵脚步声,赶来的人连屋都没进就喊了一句——
“前院花坛里的药草叫这场雨给浇了,我方才喊千楼同我一块救药草来着。”
屋里两人循着声音朝门口望去,瞧见言子苓一身狼狈踱着步子进来。
他接着道:“夜雨寒凉,我方才给急忘了,千楼去给你家大人再拿床被褥过来。”
俞千楼十分感激看了他一眼,接着从屋里退了出去。
谢偷白还是觉得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问。
言子苓走近两步,摆了摆手:“不过是一场秋雨,能出什么事,你莫要瞎操些心,先顾及些你自己的身子。”
谢偷白看着他,将信将疑地皱了皱眉:“为何我的腿使不上力气了?”
言子苓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抖了抖袖子里的雨水,接着又搓了搓手朝着手掌哈了口气:“我看看。”他朝着谢偷白伸出手。
谢偷白将袖子稍稍卷起来个边,将手腕处翻转冲着他露了出来。
言子苓有些凉的手指碰到他手腕上的皮肤,冰的他轻轻屈了屈手指。
“没什么大碍,过两日便能下地。”言子苓收回手指道。
谢偷白依旧皱了皱眉:“我总觉得不对。”
言子苓捋了捋袖摆:“是个人的两条腿使不上劲儿了都会觉得不对。”
谢偷白:“我是说这场秋雨。”
门口传来脚步声,俞千楼低声唤了句大人后抱了床被褥进屋。
言子苓随意瞥了一眼,又接着说:“这雨是人家老天爷的旨意,能有什么不对?”
俞千楼走到谢偷白榻前,将被衾仔细铺了上去,他身上寒意太重,凉的谢偷白下意识躲避了一下。
“你出了府?”谢偷白冲俞千楼问道。
俞千楼连忙退开,垂眸道:“属下方才就在前院里。”
谢偷白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忽然叫言子苓打断——
“他这大半夜的还能往哪儿跑,你睡够了梦醒了也不能将旁人想的同你一样闲不住。”
谢偷白看了俞千楼一眼,又瞧了瞧他那湿透了的鞋袜:“那些药草可曾都救回来了?”他问。
俞千楼点了点头:“救回来了。”
言子苓无聊地扯了扯自己的一角,漫不经心地往他二人那边看了几眼:“我说,说完没有?说完了我跟千楼还要将那药草给安置个地方。”
谢偷白点了点头:“吩咐厨房熬些姜汤,你二人挪完了那药草驱驱寒。”
俞千楼:“是。”
言子苓扬了扬下巴:“那千楼我便先拿去使唤了,你接着休息你的。”
谢偷白没说话。
眼看着他二人离开房间,言子苓仿佛又想起什么,扭头道:“盖好被衾,倘若有什么事便吱一声,或许一声吱完我跟千楼也不大能听到,所以为了不叫你自己难堪,你且消停一些。”
谢偷白挑了挑眉:“你既然都要出去,还不如不跟我说这两句。”
言子苓抿了抿嘴:“不过就是找你的不痛快,叫你放下些心,别老疑神疑鬼的。”
谢偷白慢慢躺好,背过身冲他二人摆了摆手:“慢走不送。”
言子苓无奈地咂了一声,随后扭头挪步出了房间,又丝毫不曾拖泥带水地拉紧了房门。
门口的两道脚步声交错着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屋外细细作响的雨声之中。
盖了两床被衾之后,寒意少了许多,暖和又笼在被窝里一起积攒着涌到谢偷白的身上,捂热了他的手脚和脖颈。
疲惫感和无力感重新向他袭来,虽困倦缠人,可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