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载就给我滚到榻上去躺着!”
行医的人向来遇到不怎么听得进去好赖话的人总是缺乏耐心一些。
这些谢偷白都理解的。
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挪步走到榻前,“言神医,我明儿就去给您修座牌匾,您且别动气了行不行?”
言子苓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看他,耳边传来些悉索的被褥同衣料摩擦的声音。
“我不明白。”他沉声道。
谢偷白:“不明白什么?”
言子苓看向他:“你费尽心思跟塞北那位将军牵扯上干系,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作保,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偷白默了片刻不曾回话。
“揽月湖那次你是故意叫魏酃同你一同出宫门,京都的流言也是你的谋划之一,你千辛万苦将他绑在你这个司吏身后,替他平百官锐气,替他铺后路,你到底是为什么?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的东西,你告诉我?”
谢偷白抿了抿唇,半晌才答:“你还记得我是从哪里逃去仄州苟活下来一条命的吗?”
言子苓忽然顿住:“你什么意思?”
谢偷白吐了口气,缓缓道:“子苓,阙都啊,”他又喘了口气,皱紧了眉缓缓道:“我身上背了人命,且再无赎罪的机会,如今只能报恩,只能拼命报着尚且还能报的滴水之恩。”
言子苓哽了一下:“那塞北的将军跟阙都又有什么干系?”
谢偷白道:“阙都受敌欺辱十二载,那一城尸骨残骸陷进泥土之里无人问津,家不是家,城不是城,倘若不是他二十岁那年领兵征战,阙都不可能回来。”
言子苓默了下去。
“如若不是他,柳阿姐、絮妹妹、鸢小丫头的尸骨便永远也回不来,或许永远都会烂在战火灰烬里的烂泥里,直到数载之后长出春草,了然无痕。”他喉咙发堵,顿了好半天才又接着念道:
“我应当没同你讲过,长歌家的那位鸢小丫头,自小身子骨便生的弱,生性同我一样怕极了冷,从前阙都的冬日严寒之时,我总不忘替她置好手炉放到她手边,叫她踏实暖着莫受寒,因为是长歌家最小的丫头,所以兄长阿姐和我们都十分溺爱她,那时人人都想在她面前讨个好、问她最喜爱谁,可她每次都说她最喜欢我,只是因为我记得她怕冷总给她添手炉……她那样怕冷的一个人,死后倘若没有覆身的墓穴,该在何处取暖?”
言子苓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继续默着。
“子苓,其实活十年五年还是一年半年都没有关系,生债还了尚且还有死债,我——”
“怀澈!”言子苓叫住了他:“那些都过去很久了,你能不能…”放下二字他实在不能轻易说出口。
如若换做是他,他大抵也会背到死。
谢偷白猜到他想说什么,却回答不了任何慰藉的希冀,只好打岔道:“言神医,你那安神的药似乎起了些作用,我现下快困的同你说不了话啦,且叫我歇个好觉,出门记得将门带上。”
言子苓实在气急了他每回转移话题的德行,不悦道:“最好如此。”
他往门口挪了两步,忽然想起柜台上那匣子里装的灵芝,侧身说道:“方才宫中的二殿下来探病,送了那株灵芝。”
谢偷白闭着眼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已知晓。
随后,言子苓迈步出了门,回身关门时当真给他拉的紧死的。
——
出了院子还是去了正堂,正堂那个院子风水好,占了这一块地上颇大的便宜,凡是花草绿植种到这里就没有长的不好的。
院子傍边种了一路秋开的白海棠,正盛的极好,风扬这边撩过,糊到人脸上的都是海棠花的清香,既提神又醒脑。
里围种的都是些从前他在寄信的时候装的些药草种子,虽才长了半年,有些都已然生出了绿叶来。
这要换仄州那连年干旱的穷乡僻壤,还指不定要耗个几多载。
要不然说这地儿风水颇好。
他找府上侍从给他寻了把稍小的锄头,还拎了桶水置在花坛傍边。
随即踩到那满是泥的坛中,给他那些宝贝草药打理了起来。
俞千楼领着魏酃才进府,便瞧见他个闲不住的糊了两脚泥在坛里淌。
原本这时候正值秋季旱时,坛中的泥都不大湿,几乎不怎么沾脚,但他方才给那些草药浇了淌水,踩回来的时候便忘了。
不过,这些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他倒是也不嫌脏。
“言大夫,”俞千楼才瞧见他,便唤了一声。
言子苓抬眸,就瞧见他二人,一旁站着九尺身量的魏酃还十分扎眼且惹人注目。
他先前未曾见过魏酃,自然不认识,便开口问道:“这位是?”
俞千楼笑道:“这是塞北司军魏酃魏将军。”
言子苓不曾想他方才甫一提完这魏将军,转眼便能在跟前瞧见。
人有时候还真是不能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