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老季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老季,原来明月庄最黑心的人是你!”
“怎么会是我?”老季手里抱着一条毛毯,双腿弯曲,一只对虾似的站着发出无力的辩驳,“你这是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倒不如说我是火眼金睛!让万婆子和她的小仙童给你算算八字,肯定是克我的!季有兰要跟我离,肯定是受了你的蛊惑吧!”
“她要跟你离?”
这话从李池脑袋里一溜就滑出去了,李池正被当下的现实冲昏头脑,他不相信季有兰提出离开时基于她自己的主体意识,就像猎户不相信豢养了十几年的家犬会叛逃。
“你是哪里弄来的龙虱?让她吞下以后就像青蛙一样紧紧地抱着你!你肯定还在什么地方藏了符咒,骗得她要从这里离开,好成全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没有。我不知道龙虱是什么。”
关于青蛙的比喻让老季的胸口如有巨石挤压,李池抓住他这个举动继续展开攻击,“看来你已经露出了破绽!你现在捂着胸口是想要吐,想吐是因为你被我说中了要害觉得不舒服!老季啊老季,没想到你整日在天师眼皮底下待着,居然也生出了这么恶毒的心思,你们两个都该被火烧死!扔进河里淹死!然后再把我们明月庄藏着的脏东西全都翻个遍找出来处理掉!”
他朝着李洪曾经蹲坐的那棵大树望去,殊不知李洪已经在今天的破晓时分变化为一条鲶鱼,从树枝上一跃跳进了清溪河里。而他人类的身躯并不能维持鱼的灵魂,很快,李洪就肚皮向上漂流去了下游。
“你好像没有去送李洪往生。”李春生说。
我答道:“他已经是牲畜了,不归我管。”
李池疯狂地叫嚣着要严肃处理老季,他面前那个可怜的男人想要反驳他却扭扭捏捏说不出口,对季有兰的真实感情是一柄刺穿他身体的刀,留着痛,拔出来血流如注,他想要物理上地反抗李池就更加做不到,于是他只能在夜雨中茫然地张望,最后对着李池血红的瞳孔憋出来不痛不痒的一句,“我没有。”
“走!跟我去见万婆子!明天你就要被千人踩,万人踏!”
我和李春生看着李池拧钥匙一般拧转了老季的胳膊,又在老季的嚎叫声中猛踢他的肚子,老季和一捆柴火一样干巴根本没有和李池抗衡的手劲,他唯一的抵抗就是皮肤下凸起的肋骨戳得李池脚面疼。
“他会被打死的。”我说。
李春生冷冷地答道:“不会。”
“什么?”
“李池还要带他去见万金花呢,不会打死他的,他只是在泄愤。”
“李池不像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人。”我说。言下之意是我认为现在李春生可以干预他们了,就像过去他常常做的那样,在二人心里吹起一阵和谐的风,至少保住老季的性命,但今天他没有这样做,他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
“李月来,我拉开他们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他对我解释,“就算我让他们停手了,李池回到家依然会向季有兰宣泄怒气,老季仍然是不敢直面季有兰的窝囊人,矛盾没有解决,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爆发的。”
李春生又说:“这是自欺欺人,治标不治本,拆了东墙来补西墙,拖延时间而已。时间拖得越长,就越积重难返。”
我终于意识到他今天不是来劝架的,“那你的意思是?”
“再等等吧。”
“我看这事儿到了万金花和小白菜那里,多半要和烧塔的事儿关联起来。”
“放心交给慧慧吧,她会有办法的。”
我向他说起别的小潭,“前两天小潭来找你,你不在。”
“慧慧已经告诉我了,你放心,她顾得过来。”
当时李春生正在先贤祠的后院看望李哲,他背靠漆黑的墓碑坐着,金漆从姓名的凹陷里溢出,淌下眼泪似的痕迹。
明月庄里能让李春生感到安逸的地方有三个:老屋,中学和李哲的墓地。这位南宋年间的书生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他的父亲,李春生会在他认为值得纪念的日子去墓上坐一会儿。
“重获新生是多好的事,我当然要去告诉他的。”李春生笑着说。
我对扫墓祭拜的传统没有太多感知,毕竟在我眼里这些人早已穿过死地之门,轮回转生了不知道多少次,那个名叫“李哲”的书生也早在八百多年之前就消失了。把牵挂寄托在墓碑上在我看来不过是把希望寄托在神像上的一种变体。
他坐在房顶上忽然抓起我包裹了纱布的右手掌仔细查看,夜晚的大雨在他金黄色的瞳孔上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水汽,我从中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李月来。”
“嗯?”
“你说这世道公平吗?”
“不公平又能怎么样呢?我们只能执行。”
李春生说:“要是可以改变呢?”
他说的话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正当我要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