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心很久。
旧金山走过了炎热的夏日,进入了秋,陈铭生身上插的管子终于一根一根的取下来。最后,还剩下一根尿管。
那天,杨昭早上起床,拉开纱质的窗帘,如水的阳光瞬间倾泻进来,陈铭生被照的有点刺眼,他抬起右手,遮了一下眼睛。
杨昭收拾好自己陪护睡的小床,她看到挂在穿边上的尿袋,已经是鼓鼓的了。她熟练地俯下身,顺着这根透明的管子,摸隐藏在被子里面的尿管开关,关上开关。然后,她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白色塑料小便盆,帮陈铭生把尿袋里一晚上的尿排出来。陈铭生听到床边上的水声,他很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往侧面看,他看到杨昭在帮他排尿。昨天拔了管子的快乐,一下荡然无存。
他压抑着有些失落的语气问:“不是昨天把所有的管子都拔了吗?”
“就剩这一根,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我行的。”陈铭生语气有些急。
杨昭笑了,她把尿袋挂在床旁边的一个小钩子上,转身去厕所。过了一会儿,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陈铭生,你火急火燎地想下床想干嘛?”
陈铭生很认真地思考,然后说:“我想理个发,还想洗个澡。”
杨昭知道陈铭生经常因为疼痛经常全身湿透,之前身体条件不允许,现在,情况好一些,他理解陈铭生的诉求,她移步靠近,趴在陈铭生的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
“头发是很久没剪了,都长长了,看起来有点像流浪歌手。”她打量着陈铭生,又补充了一句,“落魄不羁的,邋里邋遢的那种。”
陈铭生笑了,“你看,你都嫌弃我了。”
“没有,我打个比方。估计出去理发不行,我看护士那里有推子,我给你理。”
“你会理发?”陈铭生眼睛里有一丝惊喜。
“不会。”
陈铭生乐了,“那你就要给我理?”
“不行吗?”杨昭抬头,笑的有点不容置疑。
“行。”
“陈铭生,其实我给狗剃过毛,我觉得差不多。”
“……”陈铭生笑得有点无语。< 陈铭生坚持要求,当天就拔了尿管,陈铭生终于可以打理打理自己,躺了太久,感觉身上有点不舒服,他真想好好洗个澡。
“我先给你理发,然后洗。医生说了,不能洗太久,怕你缺氧。”
“嗯。”
等杨昭开始剃的时候,才发现,剃头发好像跟剃狗毛不太一样。她开始特别自信,瓷器上那么细微的裂缝,都可以补得看不出来,剃个头,算什么。她觉得自己手很稳,只要保持稳定的力度,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陈铭生的头发被她剃得深深浅浅,最后她心一横,直接给陈铭生剃了一个光头。
陈铭生看着簌簌落地的头发,忍不住问:“我两个月头发长得这么长了吗?”
“嗯……嗯!很长很长,你都没照过镜子。”
杨昭剃完之后,看到陈铭生光溜溜的脑袋,上面还有一个很长的伤疤,深棕色的,歪歪扭扭,“陈铭生,你头发里面还有伤疤。”
“对,很多年前的了,这个缝的不好看,不过也不容易看到,唉,最后一个隐藏的地方都给你看光了,我已经没有秘密了。”
杨昭看过去,光溜溜的脑袋配上这个疤,居然看起来像个卤鸡蛋,她偷偷笑了,扫了碎头发,开始给陈铭生洗澡。
氤氲的水汽之中,她柔软的指腹拂过陈铭生的皮肤,当她洗到锁骨下面那个新埋的静脉输液港的时候,凸出来的圆形异物让她有些心疼,毕竟装在身体里,她不由得放慢了手掌的力度,轻轻地搓,陈铭生感觉到了杨昭力度的变化,他痞笑着,带着一些玩世不恭的语气,“怎么样,酷吧?”
杨昭笑开了,她俯身看着那个光溜溜的脑袋,忍不住说:“等会你会发现自己更酷的。”
“嗯?什么?”陈铭生抬头,带着一脸疑惑,杨昭笑得捂着嘴,“没什么,等会你就知道了。”
洗完澡,浴室升腾的水汽慢慢散去,恍然间,陈铭生才看到镜子里面的自己,他一怔,他愣了三四秒,然后猛地回头。
“杨昭,你给我头发剃光了?”
“嗯。”杨昭忍着笑。
“你不是给狗剃过毛吗?”
杨昭笑开了,“其实……我给狗也是剃光。”
“……”
杨昭拿着浴巾,给陈铭生擦身上的水,陈铭生趁着空档,仔细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完全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新发型,正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酷不酷?”杨昭忍着笑问。
陈铭生叹了一口气,“感觉像个劳改犯,”陈铭生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判了二三十年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