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臣审问那绣娘时,得知她来自汴州,万里迢迢来到长安谋生,只是汴州民康物阜,她又奔波何必来此呢?”
裴珏心中生出不妙,猛地抬头看向他。
沈洵舟声线不疾不徐:“臣追问之下,那绣娘才告知,汴州赋税极重,百姓苦不堪言,而汴州每年交上来的赋税账目比那绣娘所说的数目,多了三倍有余,汴州周边的宋州、陈州皆是如此。”
新帝抬起眼,冠上的阴影挪开,露出一双寒沉眼眸,温和发问:“这三州,朕记得是裴氏所辖,裴卿,你可知此事?”
裴珏浑身骤冷,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局,皇帝与沈洵舟共做的一个局。
这些年他提拔了不少地方官员去往各州,操控地方赋税,将税收的一部分私存下来,用以支撑家族。
皇帝怕是早有察觉。
这是嫌裴家势力太大了。
裴珏手心冷汗涔涔,垂首道:“臣,并不知。”
沈洵舟忽望了眼殿角的红柱,眼眸浓黑,面色不变,心中想着:裴珏果然不敢撞。
不过哪怕是撞死,他手上证据也够了。
他继续说:“臣亦心中存疑,继续追查下去,竟发现这三州的刺史,甚至紧挨着汴州的洛阳参军,手下调动,事先未报朝廷,却先以裴家的批复为准,此人正是汴州刺史裴行远,其有一子正在长安,住在裴府,名为裴止。”
裴珏盯着眼前寒凉地板,他是如何查到裴止的?
此事牵连甚广,若要彻查,证据确凿。
“陛下,汴州、陈州、宋州离长安甚远,臣不知已成此状,敢问沈相此言可是亲眼所见?”裴珏看向台上,言语真挚,“若只是道听途说,便做不了真,得去往实地一查便知。”
沈洵舟默了片刻:“并未亲眼得见。”
裴珏:“那此事便不可妄下定论,陛下明察。”
上方新帝沉吟了会,各看了他们俩一眼,面上恢复温和,薄唇微动:“那便辛苦沈卿去往汴州查一番了。”
他目光在殿中转了一圈:“追查燕国奸细之事便全权交与 崔卿……”话音顿了顿,没看到那个身影,竟是笑了笑:“朕忘了崔卿也告假了。”
沈洵舟对上新帝望过来的目光,温和眸色泛着凉意,他说道:“事关紧急,沈卿明日便前往汴州吧。”
裴珏投来的目光带着一丝恨意与惧怕,沈洵舟转了转眸,垂首:“谨遵陛下圣命。”
新帝似是满意地勾了点笑,又叫了一个人:“你便与大理寺共办此案,腾卿协你左右,朕记得……腾卿故乡恰好也是汴州。”
“汴州。”
林许江叹气,靠着门栏,面色很苦:“主人你是不知道,汴州水患难民遍地,我从那过来长安,简直是从生死界走了一遭。”
铺了稻草,宋萝坐在地上,一面听着他说,一面轻轻摩挲着平安锁的铃铛。
他话实在是多,从进来那刻就没停过,说是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理他,高兴的不得了,从自己的家乡一路说到长安,此时说了一半,正到汴州。
“汴州刺史呢?他没管吗?”她想起记忆里那片浑浊的洪水,忽觉不对。
洛阳离汴州更近,他为何舍近求远?
林许江再次叹了一口气:“那裴行远,哦他就是汴州刺史,和那洛阳刺史合起窝来,不让我们进城,还有那参军,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干的事那叫一个缺德。”
手中平安锁传来微微凉意,汴州对于她,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地方。
牢内昏暗,唯有上方一道小窗透出些许天光,分辨白天黑夜。
第一日还未过去,不知沈洵舟是否会守诺。
林许江一刻未停,嗓音不见哑,仍是十分清朗:“那参军有个夫人,倒是人美心善,听说绣工极好,眼角上一枚朱砂痣美极,不知怎么就嫁了个面丑恶人。”
他似乎是终于察觉到嗓子有些干,闭上嘴打算歇一歇,拿起手边的碗正要喝一口水。
一只手穿过门缝伸进来,急切地扯住他的手臂,那掌心小巧,触感温软,他心中一荡,抬起头。
宋萝眼瞳如冰,犹如台上的冷玉菩萨,泛起森森冷意:“那夫人名叫什么?朱砂痣是在左眼还是右眼?”
林许江怔住,竟被这气势慑住,不自觉咽了咽喉头,回道:“叫……叫,那参军姓林,听说是五年前他是捕头时成的婚,如今大家都叫她林夫人,那痣是在左眼下,眼角处。”
脑中浮起阿娘的脸,她们三人互相搂着,面对面,月光落下来照亮阿娘的脸。
阿娘长得很漂亮,但左眼下的痣她一点也不喜欢,她以为是因那痣,阿娘才常常哭。
不然怎么叫泪痣呢?
宋萝松开了手,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