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已耗费了恢复来的力气,连化雀的精气也无,只能借此骚乱,闪身隐没在暗处。待距离郡守府足够远,她再撑不住,歪斜地倚着墙壁,滑坐下去。
此时忽听到一阵轰鸣,晴空连闪了数个霹雳,似乎要将天给割开。她心想怪异,抬头一望,又是一个滚雷劈下,将屋宅都震得摇撼了几下。远远的,飘来几声犬吠,也是有气无力,只能当个响。
但此雷尚未结束,褚英喘息的功夫,一个响过一个的惊雷仿佛甭开串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摔落人间,炸在四面八方。整个诸陵恍若被下了诅咒,日头消没在厚厚的云层之下。天地之间,只余下浩浩荡荡的滚雷声。
在电闪雷鸣之间,垂得低低的灰天隐约浮出条斑驳的黑线,它时隐时现,似是贯穿了半片天。然而三四个惊雷之后,这条黑线便扩 成了稍粗一段。
褚英往那黑线处走了几步,再一望,那扩成段的黑线已粗壮如合人才能抱住的老榕树干,俨然成了个深渊巨洞。
这巨洞就此满足,不再扩张,它破天而出,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人眼望进去,只能望到一片深深的黑。那洞吞掉数个雷,抖了一抖,好似延迟了回应,缓慢地,姗姗来迟地,泄出了一丝丝的白线。
褚英怔愣着,忽听得巷陌中有人惊道:“雨!那黑洞在下雨!”随他话音落下,丝丝的白线接着紧密起来,豆大的雨滴从洞中踊跃而出,又给忽起的狂风打歪,落在屋瓦片、粉尘街、枯死的树梢……
一滴雨远道而来降临褚英的发顶,她已说不出话来,想着该去寻一处地方避雨,前路却给一小人堵住。
小乞儿脸上青白一片,十分难看,盯着褚英的眼睛,道:“你、你身体还好吗?”她讶然:“你又怎么了?”他不答,眼眶里蓄满了泪,又问:“你还好吗?你怎么给那些大人们捆住,架在木柴堆立用火烧?还吐了那么多的泥沙?你是不是要死了?”
褚英道:“我早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你现在所见,是一只会吃人的大妖怪!”说着便张开两臂作势要扑他。小乞儿却一动不动,静静地落泪。她再神通广大也没了办法,轻下声音来:“怎么好端端哭起来,是不是给饿傻了?你瞧外面,已经下起了雨,很快庄稼又会重新生长,你们都有了活路。”
他抽噎两声,抓起袖子擦净泪,汪着眼睛道:“我不饿,我知道哪儿有食物。你被他们关在屋子里几天,我带你去找食物好不好?你先勉强吃两天素,等兔子们长肥一些,我去给你抓兔子吃……”
说着便往外走,褚英一把拽住他:“我比你大百十来岁,何须要你个小萝卜头照顾。不过你我才见过一次,你如何这样伤心?”
小乞儿眼里泛起泪,惨兮兮道:“我、我也不知道……你这样貌丑的怪物,我该害怕才是。可我那日、那日见了你,只觉得你十分亲近,你说要吃我,我也不想逃跑,见你开心,我心里就开心,见你难过,我心里也难过,你被那些大人放火烧,我只想去抢刀剑,把他们、把他们都赶跑……”
他说得真切,褚英也有些动容,轻声问他:“你家在诸陵吗?你的父母都在哪里?”小乞儿摇头:“我没有父母。”她道;“你没有父母,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乞儿点头,又摇头:“我在诸陵郡做乞丐……我没有父母……”
他声音越说越小,想来也只自己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褚英不愿在此纠结,想了想,还是对他道:“我对你实在没有助益,你想寻些陪伴,还是去找别人……”
待视线挪到他身上,见他摆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夸张情态,无奈话锋一转:“你要跟着我……却只有这几日的时间,我在诸陵郡事了,便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