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间,他们走到了东院。
辛夷那间宅门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好几位陌生面孔,背着包袱,托着棉被褥,又忙着躲雨,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都没有注意到这二人。
她就在这院外驻足,与贺兰澈告别:“就到这里吧,我今晚还有其他事。”
贺兰澈却有些扭捏,欲言又止,似乎还有些话想说,临时望着雨,他想出一些小聪明,“我……只有一把伞,我先送你回屋,我再回。”
长乐竟然又答应了。
可惜他向来不爱说谎话,才走了两步,就放弃了,“好吧,其实是有东西要带你看。”
长乐打算回屋休整一番,再去后院病房处值夜。
于是与撑着伞的贺兰澈一起越过那落雨的小院,伞很大,两人靠得不近,但对贺兰澈而言已经很足够欢欣一阵了。
纵是心理有准备,屋内的景象还是让她一下子怔住。
只见那原本阴冷素净的屋子,从屋门处到床榻间都挂满了琉璃灯,与贺兰澈此刻手中提的那盏如出一家。
暖橙色的光晕透过晶莹的罩子,散落在房间各处,给整个屋子都披上了一层光影交错的金纱,如梦如幻。
她一向很少在屋内睡觉,无论在药王谷还是义诊堂,无非就是为了躲避那些每晚与她缠斗的梦魇。
抬眸看向那些琉璃灯,盏烛在微雨夜风中轻轻摇曳,晃动,却依旧固执地散发着温暖的光亮。
就如同贺兰澈对她的这份心意,不管她如何冷漠相对,却始终炽热如初。
长乐微微垂眸,轻声问道:“为何弄这些?”
声音里少了平日里的冷硬,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就像一阵微风,轻轻拂过贺兰澈的耳畔。
贺兰澈缓缓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交织的神色,那目光紧紧将长乐锁住,温声道:
“我听辛夷师兄说,你夜里时常被噩梦惊扰,难以安睡,想着你许是怕这黑夜寂静,便寻来这些琉璃灯,盼着它们能陪着你,让你往后每夜都能睡个好觉。”
鹤州城也有处巧物坊,算下来也是昭天楼金系楼主的产业,这两日都没见到贺兰澈的人影,想来就是在准备这些。
琉璃灯也是贺兰澈的大姑母“金华娘子”门下所出的宝物。
虽然与其它珍稀奇宝比起来还不值一提,但琉璃价贵,所燃烛台中更是加了昭天楼火系楼主的独门配方。
他从辛夷那里得到含糊的许可后,就赶忙买光了这些琉璃灯,小心翼翼将它们运回,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今下午看着长乐在太阳底下睡熟了,轻手轻脚地进入她房间,紧张兮兮地挂起这些琉璃灯。
一会儿比划着高度,一会儿又变换着灯的位置,反复调整,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刚好照亮。
他只是觉得,既然她习惯在亮如白昼的阳光下午休,那将夜晚变得明亮而炽热些,兴许有用。
这会儿,贺兰澈拿起一盏琉璃灯为长乐演示起烛与熄灭。
“这烛蜡是我四叔从天山火沙岩中取来的泥矿,又混了他的独门秘方灯油 才炼制出的。这些烛蜡点燃时间远超那些常见的蜡烛,可以用很久也不必换。”
“所以,我买得多了些,你也不用怕今后这一盏一盏的点灯麻烦,若不嫌弃的话,让它们白日通夜亮着便是,至少在这义诊期间不必害怕它们灭了。”
他其实还想说,若你觉得这些琉璃灯好用,今后只要你说一声,我永远愿意为你点灯。
没敢说,知晓她素来冷心冷性,也猜不准她接下来会做何反应。
长乐没有立刻回应,她像是被这些琉璃灯吸引住了。
大片大片,将整个屋子辉映得有如白昼,灯的形态各异,有些是精巧的莲花造型,花瓣层层舒展,每一片都仿佛在诉说着细腻的温柔。有的宛如蝴蝶,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高飞,带着灵动在空中翩翩;还有的是圆润小球,质朴又可爱,就像一个个守护房间的精灵。
那些支配了长乐多年深夜的梦魇,从来也没有在黑暗中有一盏像样的灯,她一直都是靠自己在往外面挣扎乱闯。
今天却点燃了一大片灯,试图照亮她内心尘封已久的角落,那些角落里藏着她许久未曾表露的情感,以及对温暖和美好的渴望。
缓缓走近其中一盏,定定看着,微微抬手,轻轻触摸那光滑的灯罩,指尖划过琉璃。
她有触感,才兀自回过神来,无论是冰冷的壳子还是火热的烛芯,她都感受不到其中的冷暖。
她和常人是不同的。
“你……不必如此费心的。”
长乐终是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贺兰澈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些许落寞,可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