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做了一场梦。m.lanyuezdh.cc
梦里白雾一样的灯光,层层叠叠向下落,向下,向下。红得像火焰的丝绒幕布,离她不过半步远,可是恍恍惚惚,仿佛隔着很远很远,渺茫得很。
她感觉脖颈处一紧,一条粗麻红绳拖到地上,如同绳索困住她。令她一呼一吸,都需要主人的允许。爱恨,虚妄,贪婪都由对方掌控。
牵着绳索的男人屈膝蹲下来,地板倒映出一双琥珀色洞穴,飞出无数只黄色飞蛾,扑扑翅膀,龙卷风一样将她吞噬。
然后,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立刻便醒悟过来。
“兰泊,手气怎么样?”
她搭讪着笑着。
沈兰泊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
明月试探着把手轻轻搭在沈兰泊的肩上,沈兰泊脚边的杜宾犬立刻弹起来,咻咻吸着鼻子,把明月吓了一大跳。
沈兰泊伸出手,在狗头上揉了两下。
“别闹,是不是又犯贱了?嗯?”
那狗立刻收回目光,重新卧回原位。
沈兰泊赞道:“嗯,贱狗。”
他似乎许久没开口说话了,声音带着沙哑的粗粝感,好像老式留声机里带着鼻音的男歌手。
明月咬咬唇,脸莫名红了几分。
一时间也揣测不出说什么好,只好重新把手搭回他的肩膀。
粗纺羊毛的材质,摸起来有些硌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从外面进来,还带着丝丝寒意。
她无意识摩挲来摩挲去。
这肩膀她那样熟悉。
曾经她搂着他的脖子,无数次在他耳边叫他小沈哥哥,他也笑着回应。她闭上眼睛,那声音仍在耳边回响。
在她刚结婚的第一年,沈兰泊最着迷于她的那一年,他们也曾经如胶似漆,也像寻常夫妻一样相敬如宾。
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那时候,她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他不也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吗?她贴近他的脸,他不也吻上了她的唇吗?
她不相信在那温暖背后,没有一丝丝柔情蜜意。
有时候明月想想那段时光,便觉得,沈兰泊愿意发脾气就发脾气吧。
她想起滚烫的金色,少年琥珀一样的眼睛。
想起铺天盖地的红雾,站在民政局那面红墙前,相对着许下的承诺。相濡以沫,忠贞不渝。
不管她的小沈哥哥是真情还是假意,在那一刻,明月向上帝起誓,用一颗真心,求他接受自己的诺言。
明月伸手取下他指尖的烟,放在嘴里,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周围立刻传来惨叫:“嫂子,不带这么秀恩爱的呀!”
明月微笑,她轻靠在沈兰泊身上,斜倚着坐在他椅子的把手上,握住他的手,引他放到另一张牌上,“打这张。”
刚才说话那人眨巴眨巴眼,向旁边递一个眼神,恰巧被明月捕捉到,明月尴尬地笑笑。
明月知道被递眼神的女人是陈姣姣,沈兰泊母亲的干女儿。
干兄干妹好做亲——沈母认下陈小姐,也是存了撮合她和沈兰泊的心思吧。
还没结婚之前,高明月有一回去兰泊家,刚进卧室就听到客厅传来响动,沈母来了。毕竟两人的关系不光彩,不能叫人看见。
情急之下,只好躲进兰泊的衣帽间,明月这一躲就是一下午。
不清楚是沈母没走,还是兰泊将她忘了。明月既不敢出去,也不敢发出响动,只好蹲在衣柜底下,在橱窗里发现一本相册。
一打开就是一张结婚照。
新人簇拥着一对花僮,男孩西装领结,女孩白纱裙。一个捧花,一个捧戒指,像一对缩小版的新郎和新娘。
明月认出那男孩是沈兰泊。而两个小时之后,她会知道,原来那小女孩就是这个陈小姐。
那天明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相册始终没敢再往后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进来了,一个女人蹲在明月身边望着她手中的相册,烫过的卷发垂到明月手边,一股清爽的香气。
明月吓了一跳,正思考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对方笑了,饱满的红唇上扬。
“我和沈兰泊很像一对吧。瞧,多可爱。”
明月不语。
“你就是沈兰泊资助的那个学生?长得很漂亮嘛。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还没有帮助过穷人呢。”
对方站起身,走到门口,高挑的身姿挡住大半的光线,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明月。
她倚着门框笑着吩咐道:“对了,干妈带来一些汤,我和沈兰泊喝了。你去把碗洗一下。”
那几年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常在沈兰泊家碰到这个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