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星光。
谢无妄立在剑上,垂着脑袋断断续续打盹,完全不担心自己是否会由高处坠落、摔成一滩困倦的肉泥。
君浮玉只好一边御剑,一边伸手紧紧抓着他的衣带。
这人真麻烦。
上辈子初见时,他屠戮归月满门,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十分狠辣阴戾,和这个在她身后打盹的幼稚麻烦精简直判若两人。
她目视前方,扯了扯手中的衣带:“别睡了。”
谢无妄惬意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突然道:“师尊,底下好像烧起来了。”
君浮玉低头看去,被夜幕浸染的荒原上,确实正闪烁着一簇亮光。
算了算位置,亮光所在之处,是前一日那花轿蜡人和纸傀儡们举办送亲仪式的地方!
无名绕了两圈,越飞越低,直冲亮光而去。
这时她方才看清,那灼灼燃烧的亮光并非寻常的火焰。其中彩光变幻流离,如日光下的琉璃砖瓦,折射出瑰丽的色彩。夜风吹过,在耳边卷起一阵模糊的呓语。
君浮玉甚少见到这种场面,下意识道:“好美。”
再靠近时,她笑不出来了。
呓语逐渐清晰,那是痛苦至极、撕心裂肺的呼救声!
炫目的彩光中,无数血淋淋的怨魂尖叫嚎哭着,面目狰狞,身形扭曲,徒劳地伸着双臂,试图从火 焰之中抽身而出,却又无济于事。
这就是城主所说,会致人发疯的彩光?
那些看过亮光而发疯的人,究竟是真的疯癫,抑或只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分享了出来?
透过魂魄挣扎的身影,能看到火芯之中端坐的蜡人。花轿早已烧成灰烬,面容模糊的蜡人却只被烧得缩小了一些。
蜡人为芯,怨魂为蜡。这不像欢欢喜喜的送亲,更像……惩戒。
以火为刑,惩戒这些怨魂!
打量四周,原本散落在周围的纸傀儡不见踪影,不知是被风吹跑了,还是被人捡走处理了。
无名载着二人,又向下飞近了一些。
就在靠近之时,火光和怨魂骤然消失,尖叫和哭喊声同样沉寂下来。寂寥的一片空地之上,只剩下浸泡在夜色之中的蜡人。
“我们一靠近,它就熄灭,难道我们真是不祥之身?”君浮玉愕然,绕着蜡人转悠一圈,伸手戳了戳它。
和她想象中坚硬光滑的触感不同,蜡人摸起来异常绵软松垮。如一滩腐烂的肉泥,紧紧吸附着君浮玉的手指。
“什么东西啊!”君浮玉嫌恶地用力甩手,又用帕巾擦了擦,却仍然摆脱不了那阵绵密的恶心触感。
思考片刻,她敲了敲储物戒,从中取出一枚掌心大小的白瓷瓶,轻轻刮了一些蜡泥装在其中,严丝合缝地塞紧木塞。
“师尊这是做什么?”谢无妄眉心一动,饶有兴味地抬眸望她,“难不成对这蜡人爱不释手,决定随身携带、时时赏玩吗。”
“带一些留作口粮,免得旅途漫长,你腹中饥饿。”她将瓷瓶收回储物戒,“你夺舍成为魔修后,发生了什么?你杀死的两个魔修又是什么来路?”
“夺舍这个词说得难听。”谢无妄看向蜡人,轻描淡写,“只有遇到魂魄逸散的无主之躯,我才能将其占据。”
也就是说,在他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之前,身躯原本的主人已然离世。
“一睁眼,面前就是两具魔修的尸体,吓了我一跳。”谢无妄喟叹,“这具身体受伤太重,所以我足足躺了两天,慢慢调息——结果居然被你捡走了。”
“你不知道这具身体的来历?”君浮玉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间,解开了他脸上幻化面容的符咒。
平庸的五官扭曲片刻,变回这具身体原本的模样。
幻化之时,秉承着欣赏漂亮容貌的私心,她留下了那双桃花眸,只将下半张脸做了改动。如今恢复成原本相貌,高耸的鼻骨与艳红唇瓣,衬得这张脸愈发邪气风流。
竟比做乞丐时,还要明艳几分。
君浮玉用剑柄抬起他的下颌,左看右瞧。谢无妄站在原地,跟个泥偶似的由她摆弄:“师尊是看入迷了?”
“食色性也。”君浮玉敷衍他。
她上辈子和不少魔修打过交道,在脑子里搜刮一遍,确定自己没遇见过这具魔身。
认不出来就算了。她遗憾地将剑鞘收回腰间,镀釉似的重新给他上了一层容貌幻化咒。
“走吧,去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