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请懂行的老师傅帮忙。如此兴师动众、来来回回的,疏浚引渠的消息只怕早就泄露出去了!
长官还没点头,先教乡民知道了意向,这不是挟民意独谋还是什么?
郑业此刻的不快与庸调和差科皆无关系,也与裴弘和汉砚无关,因而也就无需过分忍耐。“薛县尉往后做事须得三思而后行,你手里的印鉴是县衙之公印,不是私人之玩物!”义正词严。
抱玉料想到他会推三阻四,却是真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她只是想把该做的事情都提前做好,一旦得到首肯就尽快动工而已——如今晚稻刚刚收割完,正是农闲时分,这个时候动工不伤农时;若是进展顺利,到夏季水渠贯通,农田得利,下半年的收成就会好很多。
郑业脸色阴郁,眼睛翻着看她,显得像是下三白。
“是。”抱玉低了头,叉手道。
使府走那一趟的确教她好生得意了一场,不过那得意也只是短暂地在周身浮躁了三两日,很快就收敛到心底,沉淀出一个明确的念头:
世上或许真有一步登天之人,不过大多活在传言之中,而她是活在现实里的人,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还得怎么走。
裴弘为什么不接庸调的茬?不管他信还是不信,那都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而已,且是县官的份内之事。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指望起了提拔,那可就太不知自己的斤两了!
抱玉有点后悔将工料单直接拿出来了,她应该等上一两日再往出拿的,也省了平地而起的这番波折。
不过,波折归波折,郑业抻了几天,最后竟点头同意了。
只是额外往抱玉头上派了个长官,教徐为督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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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玉召来里正和工匠,又将数目仔细核对了一遍,尔后掐着工料单去了东厅。
徐为对那厚厚一沓黄檗纸大为赞赏,表示疏浚引渠乃是利民之举,自己义不容辞,一定全力支持,要抱玉尽管放手去做。
“那么工料钱……”
“哈哈!”徐为很善于用爽朗的笑声打断别人,“你办事我岂有不放心之理?这些细枝末节,尽管自己拿主意就是。”
他打着哈哈,动作已经很流畅地将抱玉带到了门口,朝对过尽头的簿房歪了歪头:“你也知道,公廨钱向来是卢主簿管着,具体要多少、怎么拨付,你去与他商议。”
往那边走的路上,抱玉琢磨徐为这人:郑业揽权,他不满意,见缝插针地说几句风凉话,底下鼓捣些小动作;给他事做,他又不肯出力了,全身上下能动的似乎只有一张嘴。
那张嘴也实在辛劳,抱玉留心数过了,方才徐为就疏浚隐渠一事总共发表了二百五十一句议论,其中的意思其实只用三个字就能说清:我不管。
此人的言语就和他的人一样,有存于世的理由,却无存于世的价值,白白耽误人的功夫。
抱玉忽然参悟出了一点郑业的心机:他莫名其妙地要徐为督办此事,大约就是相中了其特擅耽误功夫这点优长,专门给她添堵的。
到了簿房门口,袅袅水汽当先扑出来迎人。
房中温暖静谧,临案架着一口铜釜,釜 中烧水,底下烧炭。案上摆着瓶插,不知用途的小罐子小匣子琳琅一堆,旁边叠着一摞比文书还高的巾帕,看着像是居家过日子的意思。
案后之人手持一只单照,正出神地看一册蝴蝶装的小书。
“诶呦,当真是稀客呀!”
一见是抱玉,卢从玄便将单照放下,蝴蝶装的小书也赶紧敛了翅膀,心虚地钻到了公文底下。
抱玉眼尖,已掠到了书上的几行字:“纵嘤嘤之声,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
是白行简的名篇,《天地阴阳口口大乐赋》。
她识字不久就曾拜读过此文,遇不通之处,也曾反复参详,之后又怀着鄙夷之情读了好几遍,竟能成诵。是以,方才只远远一瞥就识出来了。
……
这并不妨碍卢从玄是个可鄙的猥琐之人。
他笑眯眯地请抱玉坐下,手上非得拿点什么似的,撂下单照又拾起了茶碾子。
茶碾子来回轱辘,将茶叶碾成茶碎,又将茶碎碾成茶末;水沸开,加入一茶匙井盐调味;第二沸,舀出一碗,用竹荚搅出水涡,捻一撮茶末进去;第三沸,将碗水倒回,使釜水停沸,撇出黑沫;最后分茶让客。
“哎呀元真,你急什么!且稳稳地坐下来,”卢从玄拉长了音调,稳稳地说,“好好品一品某这霍山黄芽。怎么样,味道如何?”
“奇妙。”
咸滋滋的茶沫子汤,谁知道里面还加了什么东西,一股宿醉晨起时唾液的味道。
抱玉消受不来这股怪味,只尝了一口就将盏撂下,忍不住又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