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之内,世家有十,而今余九。www.moweiwenxuan.cc
承宣五年,陈氏一族因不敬君上而获罪,举族流放至苦寒之地,无召不得擅离。
初至流放之地那年,陈佩瑾年方十八。
因着是家中幼子,不同于日夜苦读的二位兄长,陈佩瑾素喜邀上一席与他年龄相仿志趣相投的世家子弟一道至林间赴曲水流觞。
而今一朝沦为罪奴,于此苦寒之地修城筑垒的日子于他而言委实难捱。
两年有余的奴役生活早已干瘪了往昔胜若中秋月的双颊,颓苍了润泽的双唇,锈蚀了莹皙的肌肤。
却亦是在那时,陈佩瑾结识了同在营地为奴的炊厨娘子。
娘子名唤梅湘,爹娘皆是营中奴役,故而生于厮、长于厮。
营中苦寒,岁月难捱,有了彼此的顾怜惦念之后方觉余生有了些许盼头,是以不出半载二人便定下了婚盟,结为连理。
婚后二人虽确过上了馨悦平和的日子,却仍旧一贫如洗。
数月后,梅湘有了身孕,可无奈营中军役繁多,身为炊厨娘子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
月份大了后,梅湘做起炊中之事便更为吃力,可该她做的事无人能替,是以天色未明便准备食材、夜色昏冥方归家便成了常事。
一日炊中传来消息,道是梅湘在做工之际厥了过去,闻得此事的陈佩瑾迅即丢下手间事前去军医处苦苦哀求,又在帐外跪了两个时辰方求得军医前去看诊。
诊毕,军医道是积劳成疾,以当下境况观其来日分娩之际,怕是不易,轻则母子亏虚,重则母子俱损。
是故此后,陈佩瑾同梅湘爹娘便日日轮换着早出晚归替她一道做活,以免她劳忧。
可即使如此,分娩之日却仍是应了军医的谶言。
梅湘产下双生子后因着亏虚过甚,不久后便离世了,而双生子亦因着胎中不足而体弱身亏。
爱妻遽然离世,陈佩瑾因着对她的愧悔及对襁褓中幼子的怜惦,决意冒险一试。
陈氏仍自欣荣之际曾接济过一位入王城参加科举的书生,那书生恰被人当街抢了盘缠,是将好路遇的陈佩瑾出手相助,令随侍仆从替他追了回来。
尔后新科状元游街之际,陈佩瑾方知那书生竟一举高中,果是个人才。
几日后新科状元登门拜访,当面道了谢又予他一枚亲手篆刻的木牌为信物,言定来日若有所需,必倾力相助。
借着窗外晦朦的月色,陈佩瑾至箱底取出那枚木牌,尔后将其同一封书信一道交予驿使。
本还忧心时隔数年,那人早已忘却前事,不料不出一月便闻得佳音。
数日后,陈佩瑾一面托那人遣来的仆侍将双生子带离,一面前去人牙处买回一对双生子并将二婴扼杀于襁褓中假作亲子夭逝,尔后匆匆下葬。
此后又一月,陈佩瑾夜间出逃,前往宁和城同亲子相聚并在那人的相助之下于城中开了家客栈以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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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落入法阵,容与只觉睁不开眸,耳鼻间灌入阵阵腥风,混杂着血肉之息,逼得她几欲干呕。
风阵渐止,将将睁眼便瞧见眼前赫然是一片恶鬼沼,沼中无数狞厉刹面的恶鬼正啮齿以观,意图伺机前扑吞食。
兀自恐惊之际,媸漓自她魂魄中脱离现身,边执其双臂上下细察边询道:“与与可有受伤?”
容与闻言立时迫着自己屏息敛神,“无碍。”
见她仍自安好,媸漓便定下心来,尔后打量起周遭,“绕是在鬼市混迹了数千年,我也从不曾听闻过此处。”
闻得此言,容与轻蹙蛾眉接言道:“观此间诸鬼,跻身沼渊,目隐红芒,齿透血色,身蕴戾气,恐是被豢养于此,只不知其主何人,养此般鬼物何为。”
尚不待媸漓答话,便见诸鬼眸中红芒大盛,尔后龇牙舞爪朝着容与直扑而来。
戾气涌动的刹那,媸漓便结印召出一方结界将容与置于其间,尔后凌空跃起以鬼气化出一把霜色琵琶,人骨为身,怨气作仞,四弦一扫,百鬼退避。
不料周遭铃声陡起,沼中怨气同戾气立时暴涨。
“是摄魂铃,冥界追魂的法器。”媸漓背对容与同她道。
冥界的存在是为六道轮回,绝非豢养厉鬼。而今其法器流落至此,如非失窃,便是冥界神祇涉案此间,意图干扰轮回往生。
可真只为此吗?
那这些刹面恶鬼的存在又是为哪般呢?
不容她多思,但见一周身覆着层薄鳞的恶鬼正直冲而来,鳞片之下涌动着蛆虫,阵阵血雾自其间蒸腾而出。
失却了灵簪傍身,容与僵在原处惊骇至极,可尖利腥郁的獠牙将将触及结界便立时化作了鬼雾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