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侯爷换了一身常服,爽朗地笑着“大伴,可算是来了。”
张大伴也笑“侯爷见谅,路上稍有耽搁。”
两人略做寒暄,便进了府里。
这封旨意其实对很多人来说都事不关己。皇帝虽然对定远侯府的嫡长子偶尔会投下一星半点关注,但是远远不足以引人侧目!
但对于这个历经大魏三任帝王的老人来说,他见过定远侯府最为煊赫时的模样。
老侯爷沈逢益在世时,封世子沈清的旨意是他传的,皎皎君子、如切如磨;
侯府一夕落入危地时,沈淮直接接任侯府爵位的旨意也是他传的,少年赤胆,幼虎之资。
而现在这封沈昀为世子旨意其实是他跟皇帝求来的!
人老无力,他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幸而皇帝念些旧情,难得同意他退下来安享晚年!
也就是最近这些时日了。
他没有血脉传承,见着定远侯府下一代渐渐长成,心里总是有一个念头在鼓动,想着来看看。
至于到底要来看什么,他也不知道,也不愿细想,老了老了,有一些事便要自认糊涂。
圣旨展开,他看了一眼接旨的侯府众人,音吐明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其子昀,天惠聪颖……”
沈昀听着一大串尽往好里夸的话,心中诽谤“谁说古人含蓄啊?”
良久一句“钦哉!”传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昀看着沈侯爷跟张大伴相谈甚欢、看着娘亲和祖母悄悄使人给小内监塞了银子、看着幼弟半睡半醒迷蒙着眼。
心里浮现出的一丝不真实暗无声响地消失不见。
他没注意到张大伴投来的几次目光,只是垂眸暗想,
“世子之位,在这个宗族意识强烈的时代,既代表着承继祖上荣光,也代表着要承担一个家族的未来荣辱。”
他一个更倾向于独行客的人,面对这种现状还需要不断地磨合!
在沈昀陷入一些浅层次的哲学思考时,他的亲表哥也正在思考。
***
宋简扶着头痛欲裂的脑袋,睁开眼努力在脑子里搜刮着断片的记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酒楼包间里一片狼藉,歌女四散。
耳边声音无比嘈杂,弄的宋简心烦不已。
他抬眼,青色襕衫的衣角在眼前晃啊晃,思绪尚未回转,就下意识骂出口,
“有病啊?哪个孙子穿学子服跑酒楼里来了!”
正在对骂的两拨人豁然转 头。
正对着宋简的青衫学子闻言怒气上涌,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他,
“宋阁老一生廉明奉公,竟有你这等不肖子孙,不思进取,反而聚众在此摇唇鼓舌,搬弄是非,妄议朝……”
宋简听他话音一个激灵就清醒了,窜起来就扑过去捂住他的嘴,
“小子,慎言!慎言呐!”
“呜……无耻…小人、行…狂悖之举,简直有辱门…风!”
宋简捂得更紧了,见他这样还要破口大骂,心中纳闷,
“小爷招你惹你了?”
跟宋简一起来的狐朋狗友见他一脸懵,心里也是暗暗叫糟。
眼见国子监的生员群情激愤,一众纨绔赶忙上前拦住。
他们招猫逗狗的就是比一些文弱书生力气大,一边说着“兄弟,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一边围了一个圈,一个扒拉一个,将人往外拉。
两方都是血气正盛的少年人,谁也不服谁,儒生们无不对其怒目而视。
张茂趁着这会儿凑到宋简耳边小声跟这位爷讲清缘由。
“老宋,方才你醉着,跟兄弟们说这次延误两省水患的吕玮是于家举荐的。
就是三皇子的外家,他们想钱想疯了,还连累你小表弟往灾里跑了一趟。”
张茂瞥了一眼周遭儒生,忽而委婉,
“言语之间,颇有冒犯。”
他往下努努嘴
“这位是于家的宝贝疙瘩,于家三子于逢,今天被他撞见了。
你也不是不知道三皇子礼贤下士的名声。这人多半是被忽悠瘸了,非要向我们讨些说法!”
宋简眉毛拢起,压低了声音问
“他不知道宫里的娘娘都被陛下禁足了吗?此事于家虽非主犯,但却万万逃脱不了一个从罪。士林之间都传遍了,骂的更狠的也不是没有……”怎么好找小爷麻烦?
看着张茂将目光移向被摁在地下的于逢露出一张关爱傻子的爱怜表情,宋简的话戛然而止,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露出一脸和善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