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调的很高。
外面天色愈加阴沉,风势逐渐变大。
“又被欺负了?”沈克己语调低淳悠扬。
“我还嘴了,”沈以抗议,然后得逞地笑,“气得沈书英不轻呢。”
沈克己莞尔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某种意义上说,沈以觉得小叔是最能理解她的。因为从小,沈克己也是不被重视的那个。沈家向来只喜欢优秀、有价值的人。
是沈克己告诉她,不高兴时不要憋着自己,要说出来让对方也憋一憋。
还有被欺负了,也不要怕。勇敢的还手,怕的会是对方。
有些大概是歪理,可是大多都真的安慰到了她。让她逐渐拥有了反抗的勇气和能量。
*
沈克己把她顺利送到琴山上的家门口。
他走下车,摘掉墨镜,抬起头,看得却是琴山路14号。
沈以好奇:“小叔,你认识住在隔壁的人吗?”
沈克己低下头,看着她,露出一点笑容。
这时隔壁大门打开,邵轻云弯腰,从比他矮的门洞走出来。
他先扫了眼沈以,然后目光和沈克己对上。
沈克己嘴角一直微微扬着,片刻后,他移开视线,和沈以告别后潇洒地转身上了保时捷。
跑车继续向上,绕大圈下山。
轰鸣声逐渐远去。
门前的马路上只剩下邵轻云和沈以两个人。
远处海水灰蒙蒙的,海浪翻涌猛烈,酝酿着蓄势待发的风暴。
大风吹得沈以站都站不稳。
邵轻云扫了眼她脚上的棕色小熊袜子,什么也没问,只说:“回去用胶带把玻璃窗粘上。”
然后他就朝山下走了,大概是去采购什么东西。
沈以后知后觉地想,她还是没能给他选一件礼物。
*
回到家后,沈以洗了热水澡,孔令仪打过来一个电话,问她今天参加宴会怎么样。 她只说自己忘了带画,但买了水果。让妈妈下次托人把画送过去。只字不提在沈家的不欢而散。
孔令仪也看到了这次百年难遇的强台风预警。但因为天气原因,她无法及时赶回去,就让沈以乖乖呆在家里。害怕就去邻居家救助。
沈以当然不会去的。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坐在卧室的书桌前,翻开绘画本。
打开新的一页,她发了会儿呆,最后拿起彩铅素描了个孤零零的圆橙。
橘色的线条反复重叠、交错,像她脑海中纷乱交织的记忆。一会儿是小时候坐在爷爷膝头,爷爷夸她小手灵巧,剥橘子干干净净;一会儿是今天白天,沈书英那句——“你以后也像你妈一样,只会找男人要钱。”
呼呼的风声撞击在两面的窗户上,沈以裸露的手臂开始发抖。
她忽然起身,打开自己憋得满满当当的衣柜。还有一旁摞成好几列的亚克力透明鞋盒。
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奢侈品logo,在那一刻灼痛了她的眼。
她惊觉,姑姑说的是对的。她怨恨沈家每一个人,却心安理得地享用着沈家带给她的一切。
她不用考虑自己的人生,因为沈克斌总会给她兜底。
她想离开沈家,用的却是最低级的逃离方法。从心理上,她根本还无法自立。
这个突然的觉醒,让沈以遍体生寒。她蹲坐在床边,胳膊环抱双腿。
那夜的风声像巨兽濒死的哀嚎,暴雨最猛烈的时刻,沈以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脑海中展现她未来可能的人生——
随便去国外念个野鸡大学,学校全都是说中国话的留子同胞。她跟他们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挑个帅的渣男谈恋爱,分手就再换一个。
沈克斌也许会给她安排婚姻,也许任凭她烂下去。
总之,她会和某个人结婚。也许是个普普通通还凑合的人,也许是个道貌岸然的烂人。
她会在生活的琐碎里选择离婚,浑浑噩噩继续消磨年华,最后又变成孤独的一个人。
或者变成姑姑那样,满身浮华,满嘴刻薄的人……
沈以感觉指尖发麻,渐渐失去了温度。
这糟糕透顶的人生,却又在眼前如此真实的铺陈。
她点开手机的朋友圈。
刷新后的第一条,正好就是她想看的图。
沈闻溪发了九张照片的朋友圈。
每张图都喜气洋洋,有家人们围着爷爷的,有两个姐姐和爸爸一起的。
每个人都满脸喜气,岁月静好。仿佛拍照前不久被她这个异类打扰,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没有她,也没有关系。
她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