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听了十余年的步调——曾伴着碎雪踏过回廊,也曾在家门口飞快地向你奔来……然而此刻那足音却凝着几分迟疑。
时机正好,于是你抽了折扇“唰”地展开,俯身贴上了王怜花的面颊,启唇靠近在他耳边。
在李寻欢的身影出现在药居门口时,你就这样在折扇掩饰下,与王怜花说着悄悄话。
透过折扇竹影的扇面,你余光瞥见门框处投下的身影,好像一株覆盖着霜雪的瘦竹。
……
“你听明白了吗?”
你起身,放下折扇,瞥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门口,重新看向了王怜花。
“明白了,”王怜花道,“你不想我做恶犬,也不要我做白狐,你想我做那牵红线的喜鹊。只是可怜——”
“可怜什么?”
“可怜有人刻意迈了这样重的步子过来提醒我俩,却还是见了他不想见的一幕。”王怜花捻起一缕你垂落鬓角的发。
“哪一幕?”你躲开了他的指尖,坦然地看他,“我还不都是在为你遮掩真容,我怕他伤你,我对你难道不好么?你倒同情起他了。”
“好个倒打一耙,”王怜花失笑出声,他问你,“那我这真容是为谁而掩,又为谁而现?人皆说我狡诈,却纵使是我也好似你手中的一枚棋子。阿音,是不是自我踏入李园时,你就已经想到如今的这一幕了?”
“你们男人就是喜欢把一切都怪到女人身上。”你语重心长地pua他,“你想想,如果我真要设计,何必把这么多事的你拖入局中,这不是有现成的龙啸云吗?除了我,谁会喜欢招惹你呢?”
“难道不是因为我比他更符合你的喜好么?”
“……你爱做不做,不做拉倒。”
你跳下桌子,重新落地。
他却扯住了你的手,像是从前共谋过一千次恶作剧那般:“好。”①
*
立春的阳光缠着药香渗入窗棂,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李寻欢在房间内雕刻。
刻刀悬在檀木裙裾处已半盏茶的光景,刀尖迟迟未落。
等终于落下的时候,他握着刻刀的手忽然一颤,檀木小像的裙裾处便多了道裂痕,裂痕让他想起早晨时,那竹影扇面下,你和王怜花交触的发丝。
他望着手中将完工的小像,听见了门口的脚步。
“李公子,尝尝这杏仁紫苏润肺汤。”林仙儿捧着珐琅盅推门而入,葱绿的裙摆扫过地上的木屑。
……又是绿衫,他想,好像谁都知道有人的衣柜里总是青绿最多。
“放着吧。”他止住喉间的痒意,指腹抚过木像裙边的裂痕,那裂痕叫人看着空落落的,像极了他那刻总觉得抓不住的衣香鬓影。
林仙儿道:“趁热喝罢,这是我特意为你熬的……”
“我倒不知林姑娘何时也精通药理。”李寻欢淡淡说道,“李园上下皆知自幼咳嗽的是阿音,却不想这几日我极力掩饰的肺伤,却被姑娘你慧眼看穿?”
林仙儿被他噎住一会儿,开口道:“李公子何必出言讽刺?你既已看穿这药不是我熬的,我便也不再掩饰。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时间不去练剑,反而要费心骗你关心你,还要忍受你一顿责备么?”
“总不会是因为林姑娘喜欢自讨没趣的。”李寻欢微微一笑。
林仙儿冷笑一声:“我算是知道姐姐为什么宁愿陪那姓龙的熬药也不愿意来见你了,你们读书人骂人可真是叫人生气。若我是姐姐,也喜欢听那姓龙的甜言蜜语,你可不知这几日,他是变了法的讨女孩子开心。”
“……”
李寻欢神色淡然:“林姑娘若喜欢听,便也去,有谁拦你不成?”
言罢,他继续雕刻小像。
忽听得廊下环佩叮咚,他的指尖一抖,刻刀在原本流畅的纹路上划出一道杂音。透过半卷的竹帘,李寻欢看见你提着药箱,和易容成龙啸云的王怜花并肩而行,王怜花将你被弄歪的并蒂莲玉簪扶正。
“阿音。”
李寻欢脱口唤道。
林仙儿则突然打翻瓷盏,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河。
*
你听见了表哥叫你的声音,以及陶瓷的破碎声,等你小跑着掀开竹帘时,李寻欢正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破碎的瓷片,门口的碎片堪堪擦着你的鞋尖。
“当心。”王怜花眼疾手快地扶住你,“为这碎瓷得到勋章,可真是不值得。”
你看他故作夸张的告诫神情,不禁笑了,然后你蹲下拦住了李寻欢的手:“不要直接用手拿,会被割伤……”
言语间,李寻欢默默地看着你,将掌心合拢,顺着你的力气起来。
你起身时询问林仙儿发生了什么,在她略带哭腔的抱怨中,你不知道有片染血的瓷片在李寻欢掌心里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