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
青石板路尽头的“老陈快餐”亮着锈迹斑斑的霓虹招牌，油锅沸腾声裹着葱油香飘出半条街。老板陈永福正用长柄笊篱捞起金黄的油条，忽然听见卷帘门被拍得哗啦作响。
“陈叔！救命啊！”浑身湿透的送餐员小吴踉跄跌进来，手里保温箱摔在地上，汤汁顺着箱缝渗出一滩暗红。陈永福瞥见箱体上黏着几缕水草，腥气混着腐木味冲进鼻腔——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三小时前，暴雨中的汀江桥上发生过什么，小吴已经说不清了。他只记得电动车灯照见桥墩下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发梢滴着水向他招手。等再清醒时，人已躺在急诊室，医生说他在江边浅滩被晨练老人发现，而保温箱里本该送给顾客的八宝鸭，竟裹满了腥臭的淤泥。
“你碰见‘桥娘子’了。”陈永福往沸腾的砂锅里撒了把香茅草，浓白雾气中浮现出三十年前的画面：同样暴雨夜，十八岁的他在江心洲目睹打捞队从漩涡里拽出一具女尸，苍白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
生死契
午夜十二点的电子钟发出蜂鸣，陈永福锁上收银台抽屉。最底层压着张泛黄契约，落款处印着血指模——这是他用半条命换来的秘密。
二十年前车祸垂危时，他在IcU闻到了妻子最拿手的醉蟹香。朦胧间看见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站在床尾，手里端着青花瓷碗：“陈家祖上三代掌灶阴宴，该你接这差事了。”碗中浮着片雕成莲花状的冬瓜，浸在琥珀色高汤里，鲜得他喉头颤动。再睁眼时，医嘱断言活不过三个月的肺癌竟莫名消退。
从此他的灶台总要留一口乌陶砂锅，子时用陈年火腿吊汤，卯时以晨露收汁。那些总在雨夜出现的食客，有的脖颈缠着水草，有的鞋底沾着坟土，却都对菜单上某道菜格外执着。前年溺亡的渔夫独爱糟熘鱼片，上月车祸去世的姑娘连着七天点糖醋排骨——全是他们生前最后一餐没吃完的菜。
断魂宴
小吴事件三天后，穿绛紫旗袍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店里。她指尖敲了敲玻璃柜：“要份蟹粉狮子头，多加荸荠。”陈永福后颈寒毛倒竖——这道菜，正是他今早去殡仪馆给老主顾张律师供的祭品。
砂锅揭盖瞬间，他瞥见女人旗袍下摆洇着大片血迹，随着步伐滴落在地却迅速消失。后厨传来菜刀剁肉的闷响，砧板上的五花肉突然渗出黑水，冷藏柜里的活蟹疯狂撞着玻璃。陈永福摸向围裙暗袋里的桃木筷，听见女人轻笑：“陈师傅，张家律师楼的纵火案，您真当没人查得到？”
因果灶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消防车呼啸着冲进社区。陈永福站在焦黑的快餐店前，掌心攥着半截烧焦的契约。消防员从废墟里抬出三具尸体，确切地说是两具——张律师夫妇的遗体旁，躺着个穿绛紫旗袍的纸人，腮红被雨水晕成血泪。
“生死宴的规矩，活人不能吃两次断头饭。”他想起那晚女人吞下狮子头时，喉管里发出的咕噜声。二十年前车祸真相随着张家账本付之一炬，而灶王爷像前新供的蟹粉狮子头，正缓缓结出霜花。
后记
青石板尽头挂上了“旺铺招租”的告示，偶尔有夜归人声称闻到葱油混着纸灰的气息。外卖平台出现家名为“往生灶”的幽灵店铺，专接凌晨订单，必附赠一盅冬瓜汤。喝过的人说，那汤鲜得让人想起童年外婆熬的米粥，只是碗底沉着片雕工精致的火腿，细看竟像极了莲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