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泥污染翻起巨大波澜。
船离了岸。
待船只再次稳定下来,黎清欢被刘三宝喊到楼顶的外舱室用饭。
他让喜鹊不必跟着,自用饭去,自己则赶紧用脂粉胡乱拍了拍,唰白的面上两坨桃红,扮得似观音坐下童子。
亲爹还魂怕是都认不出他来。
等黎清欢到时,其余三人已经坐定。
沈则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并无等他的意思,话语间已经开了席。
四面窗尽开着,风光无限,能瞧见堤岸边杨柳依依,船行的缓慢,虽行在江面上却有游湖之趣,颇具情调。
是黎霁怀喜爱的意境,投其所好。
沈则淡淡道:“萧女君操劳,还得专程为我那逆女转道一趟金陵。”
萧沅笑得豪迈:“无碍,又不远,沈君郎总说这种客套话!来,吃我手下人今早刚从捕捞上来的江鲥,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拿起公筷,细心又体贴地替身边端坐着、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子夹了一段,接着手一挥便有仆子上前服侍,替其他人分装于各自的碗碟中。
黎清欢坐在下首,闷着头讷讷无言。
他夹了一块嫩白的鱼肉置于口中,汤汁瞬间浸润了舌尖,鲜香弥漫,伴有火腿的油脂香,顷刻化在嘴里。
他忍不住伸出小舌舔舔嘴唇,像极了贪吃的狸花猫。
黎清欢忽有所感,不安抬头时却没见有谁注意到他这边,反而听到萧沅开始大肆吹嘘。
“我呀,在金陵也置了不少产业!沈君郎,下了船也别找客栈了,直接去我那儿,连着温泉的院子,正巧解解乏。”
黎霁怀看了眼沈则的脸色,正色推辞道:“我小叔家也在金陵,着过门拜访,正好他家住上两天。”
进退有礼,眉眼间全是高冷疏离。
此般作态可比那些欲拒还迎的把戏更招女人的征服欲。
萧沅受用,笑劝:“诶,大公子此言差矣,亲戚远来香,拜访就好,何必久留,你们一大群人过去少不得住上两三天,周家人乐不乐意都两说。况且,那周家去扬州时,可曾住在你黎府上?
“这...我叔叔他...”
黎霁怀蹙眉,萧沅此话不差,她虽言语行事粗陋随意,人情世故比他通晓。
以前他们长居京城,两家往来甚少。
再因着早年黎清欢和周家表姐那段孽缘,如今也只剩下逢年过节的交情,若不是他姐姐去了金陵,他们肯定也不会想到要往那边去。
想他饱读诗书,诗词向来信手做就,被她如此一说,竟语塞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沈则出言化解,他先是斜眼看向萧沅:“萧女君来扬州不过几日,倒是将我家的底细摸得清楚。”
“生意人, 生意人,”萧沅尬笑,“行商少不得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消息最是灵通。”
沈则哼笑:“再说若连我亲弟弟都嫌麻烦,去女君府上,女君不嫌麻烦?”
萧沅忙不迭道:“不麻烦,我早就布置好了,若大公子,和沈君郎不愿住,我才亏了呢!到直把我那院子当作自己家就行!”
沈则哼笑一声,并未明示。他心安理得地接受手这些商人给予他的巴结奉迎。
古来妻主有能,夫郎自是有荣与焉。
更何况,如今朝廷局势动荡,而他黎家正得圣宠。
萧沅呵呵一笑也未再追问,不断招呼人上菜,再吟两句自己胡诌的打油诗哄美人开心。
饭局上有了萧沅怎会不热闹,总之全然不让黎霁怀的任何一句话落地。
黎清欢决定不了自己的去处,茫茫然神游天外。
萧沅这人讲话虚虚实实,黎清欢确是怕了她。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当时他那么做又有何错
不如,与她摊牌说清楚,一了百了。
黎清欢犹豫难断。
思绪间隙,他又觉得这人讲故事倒是生动有趣,连他那个惯常冷心冷面的大哥也听得入了迷。
宾主尽欢,饭罢萧沅抢着要送沈则父子二人回房,又要人取些机巧玩意儿给他们解闷。
黎清欢默默看着她几人逢场作戏。
等下到二楼时,他故意行慢了几步,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他未曾回头:“萧女君跟着我做什么?”
萧沅快走两步,与他并肩:“什么叫跟着你,我回自己房间罢了。怎么,你怕我?”
黎清欢停下脚步,扬起那张风吹都要扬起一层灰的脸,眯起眼笑道:“原来萧女君也住在这层。”
路到尽头,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默了片刻,萧沅忽然停下步子转头看向黎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