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开口第一句话是想想你的父母,你对得起人家吗的类型。
祁夜良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行事判定出人意料,在想通的关口,断定的是该死的另有其人。
受齐天申思路牵引,他突发奇想,要回昌府看一看。
他久未蒙面的,心狠杀子的父亲、落井下石的继母,和他那位同人不同命,和他处境截然相反,生来受到父母宠爱的继弟。
“我劝你还是尽早断了这个念想。”
敏锐地察觉出弟子心思的齐天申,手持烛台,阻断他的去路。“你追求、寻觅之物,绝不在你抛弃的事物身后。”
循着走过的道路折返,见识不到山长水阔,反而会被误导、迷惑,使追溯过往的旅人迷失在途中。
世道愚蠢残忍,惩罚每一个一意孤行在此降生的新生儿。即使如此,仍旧有大批人前赴后继地生育子女,纵使他们生而不养,依旧趋之若鹜。
齐天申阔气地堵在弟子通行之路上,要说些什么,又整理不出振聋发聩的名言警句。
饶了她吧,她又不是一大把年纪,几杯酒下肚就开始侃侃而谈的酒囊饭袋。给迷茫的后生做人生导师这种事,就别强人所难,落在她的肩头。
故拈轻怕重,说出戏台上常常发表的炫酷发言,“你要是想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就是故作姿态时,一甩手臂,一不小心把手头的蜡炬甩飞了,掉在堆集如山的纸人堆上,顷刻间点燃整个扎彩坊。
天呐,她的心血。
贩卖给用户的纸人,材质全由易燃材料裁制。前屋后院堆得密集,火势一起,止都止不住。
因一时之失,犯下大错的齐天申,心痛如绞,仿佛看到一大堆银钱扇着翅膀飞走。小心火烛的 口号喊一百遍,都顶不过彻彻底底地烧上一遍,来得记忆深刻。
她刚要使唤祁夜良提水桶来灭火,胸前蓦然一痛。
低头一看,原是一把白色纸刀刺入心口。
阻止弟子返回昌府寻仇的人师,终被恩将仇报。
混蛋,她开玩笑的。齐天申捂着胸口,后撤步。
该说这孩子实心眼,还是死心眼呢,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呀,死人啦!房价要下跌了,商铺租不出去啦!”
邻屋跑出来查看情况的掠房钱人,甩着手绢,尖叫着逃走。一边跑,一边喊:“不得咯,不得咯,扎彩坊闹出人命官司咯!”
“大逆无道,天理不容!”
房屋的售价、维持纲常秩序,比她本人的性命还重要?齐天申蹭着墙壁滑落,哭笑不得。
吓得忘了报官府就罢了,好歹给她找个大夫吧。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师父……”
叼着冰糖葫芦返家的解裁春,呆立在门外,直愣愣地见证师兄弑师毁坊的一幕。
火光烛天,烧红黑夜。炽盛的火焰浓烈地炙烤着大地,使顶着浓雾冲进火场的少女,呼吸间都紧随着几乎烤干咽喉粘膜的热度。
事况已成定局,大错铸成,万事再难折返,罪魁祸首亦不愿折返。
祁夜良伫立在熊熊烈火里,低垂的发丝遮挡住他妖冶的眉目。熯天炽地的黑烟,横隔在他与解裁春间,严严实实地遮住双方对望的视线。
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一手照看出的小孩,第一时间喊的人仍然是师父。
祁夜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鼻音。
或许正是源于他寡恩薄义,生性凉薄,娘亲才会因为父亲在外三心二意,养的外室三番两次上门挑衅,心生去意。
羞愧于自己身为妻子,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担任主母,手段没沿袭姥爷姥姥的雷厉风行。遂狠心抛下年幼的他,自个悬梁自尽。
父亲才会在娘亲死后,急不可待地清理门户。像治理湿疹这类慢性病,宁可挑掉上边附着的,令人作呕的水疱疹,强制挤破了,溢出渗出液,也好过放任它继续发脓溃烂。
就连他亲自选中的亲属,解裁春,也总关心不管不顾的师父,多过于他。
祁夜良不自禁怀念起解裁春恢复神志前的模样,全身心地依赖着他,半刻都脱不离。只要他稍加用力,断不能越过他,任性自专。
推物及人,人性总免不过贪婪。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忍不住索取更多。
纵使是以侵蚀花儿的寿命,强行掰开花柱,吸食花蜜,那又如何,终归是抵挡不住诱惑。
“祁夜良。”少年抬眼,冷酷地跨过师父尸身,将满手的血抹在师妹脸颊,“你要记住了,以后见到人,要第一个喊我的名字。”
次日,昌府易主,更回祁姓。回收家产,垄断基业的少年郎,与大宅里的老爷、夫人、小少爷,锣对锣、鼓对鼓,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