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要嫁。”雪时小声嘀咕了一句,替她小姐不值,“本来这是姑娘的郎君,王妃也是姑娘的,偏偏被那个谢公子搞砸了!谁能想到,四殿下就这样封了王,这还是皇子中第一个封郡王的……四小姐可要风光了。”
一把饵丢进水里,各色锦鲤如泉眼趵突般涌上来,王濯凭栏而坐,用树枝轻轻拨动水纹:“你以为,若他不是郡王,父亲会将妹妹嫁过去吗?”
雪时仔细将这话想了想,豁然开朗:“是夫人算计姑娘的!夫人早就知道四殿下要封王了!”
她咬牙:“谢公子是她的亲侄儿,自然是听她的……”
“七殿下被幽,必然有人因此获益,父亲只是有通天的手眼,比旁人更早知道了是谁。”
雪时还想说什么,目光忽然落在王濯身后。
王漱换了一身茜色的华袿飞髾,自从王濯回来,为李氏守孝服丧,她便刻意穿得鲜亮明艳,雪时每每见了都要暗中翻两个白眼。
“还未恭喜四妹妹。”端着鱼食,王濯甚至没有起身,“妹妹筹办婚事正忙,我就不邀你到房中坐了。”
王漱将她这副样子看在心里,嫁给高见珣的心愿已成,对这个姐姐的怨恨倒是消弭大半。她想过来看看王濯,安慰她一番,却忽觉这一世,王濯待她也是疏 远了许多。
“姐姐莫伤心,若是嫁回谢家……”她想说那个蠢材表弟要不了几年就会一命呜呼,突然觉得不妥,话到嘴边生生一改,“嫁回谢家,看在王家与母亲面上,舅舅与婶婶也会善待姐姐的。”
听了这话,王濯仍然气定神闲坐着。
王漱又觉得自己这副小人得势的姿态太小家子气。
王濯一副物我两忘的模样,她都要怀疑这个姐姐也是重生的了。
匆匆行了一礼,王漱扭头往回走去,觉得比来时气更不顺。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雪时忧心道:“小姐,你真要嫁给那个谢公子啊?”
“嫁给谢三郎有什么不好吗?”一池锦鲤酒足饭饱四散而去,王濯终于放下鱼食,笑吟吟道,“为他娶四房姬妾,日日换人侍奉,剩下人正好凑一桌推牌斗九……再过几年,谢三郎去了,偌大的谢家和爵位传下来,我做个清闲太夫人,还带着你到处游山玩水。”
雪时听得鼻子一酸,又被逗乐,鼻涕吹出个泡,羞得转身跑掉洗帕子了。
王濯的笑意如涟漪逐渐散去。
要是嫁给谢三郎,她真能这样开心过完余生吗?光崔氏这个婆母在头上,就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更遑论还有个处处惹是生非的丈夫,有个一心要搏从龙之功的夫家。
说得再好听,无非是聊以□□的藉口罢了。
非要说有什么好处……谢三郎早夭,上辈子没熬死高见珣,这辈子倒能如愿早早做寡妇。
*
高见珣被放回去时,皇帝立玉阶上,只说了一句——
“要江山社稷,要世族助力,还是要女人,你回去好好想想。”
当天夜里,他就做了个梦。
梦里他真的穿上了玄衣纁裳,十二纹章加身,赤舄踏过冰冷膈脚的百里丹墀。
他从来没有穿过天子冕服,那种感觉惊喜又奇妙,黄罗大带束腰,让穿惯了宽衣博带的他险些喘不上气,系在绶带上的蔽膝、玉钩似有千钧重。
他听到侍奉先帝的段恭宣读诏书,他是天命所授,承继大统,他的王妃王氏女诞下嫡长子,承祧皇室,册为皇后。
他努力想看清站在身侧的皇后是什么样。
可是天子的十二旒挡住了眼帘,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只知道那是王家的女儿。
后来,他终于看清了皇后的脸,她抱着他们的孩子,笑盈盈问:“陛下觉得咱们的检儿最好对不对?”
那是王漱的脸。
他登临九五,站在身边的人是王漱。
也只有王漱背后的王谢两家,才能将他推到那个位置上。
高见珣从梦中惊醒,母妃蔺修仪抚着他的发顶,动作温柔:“珣儿,做梦了?”
后宫中独有的龙涎香让他流连,坐上皇位的怦然犹在心间,那种悸动让他永远忘不了,永远为之疯狂。
高见珣摇摇头,吩咐内侍上前穿衣。
“母亲,请备一份厚礼,我要去问王四小姐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