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抚掌大笑起来:“这孩子,还没开府,就想着成婚了!”
高见琮难得显出几分窘迫,又问过父皇母后安,借口更衣匆匆告退。
临走时,皇弟叮嘱他:“更衣后到神明台来,西北军政需要好好议一议,你来听听。”
从帝后帐中出来,沿着三公九卿及女眷的帐子一路走,那只装凤钗的木匣有些烫手,揣着也不是,丢了也不是。
转过一个弯,走到帐后,被王家两个女郎拦住去路。
“七殿下,那支宝凤钗你可有别的用处?”王云湄笑吟吟拿出一块羊脂玉佩,倒是不拘礼,“若是没有,我用这块玉同你换钗,就当是送给大姐姐助阵了。”
高见琮顺势朝王濯瞥一眼,王濯福身问了个礼,连宝凤钗看都没看。
她发间依旧没什么珠饰,因要下猎场,用藕色丝绦挽了个轻便的双螺髻,三月初的杏花装饰在其上,算是这寥寥三次见面中难得的点缀。
高见琮一眼看出,这凤钗是王云湄自己想要。
“我凭本事赢得的,为何要给她?”他抛下这句莫名稚气的话,揣起凤钗,回殿中更衣。
王云湄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王濯笑道:“罢了,改日我去西市挑一匹小马驹,亲手驯好送你,明年猎场上你也不须求人了。”
她的目光因为这句话又亮起来,没得到头彩的失落很快抛掷脑后。
*
上林别苑又淅淅沥沥下起雨。
王漱做了个很长的梦。
白天围猎结束时,她一直留意着帝后的帐子,想同高见珣说两句话。
从前她对这个男人远没有如此热烈,高见珣是带她逃离桎梏的手,换成任何一个皇子,只要坐上皇位,只要能让她远离婚姻的不幸,她就愿意为之一搏。
日愈久,情弥深,在往后的数十年中,她才逐渐爱上高见珣,爱他赋予的权力, 爱他不保留的宠爱。
每每想到表哥,想到前世那桩孽缘,她就惶恐,急于找到曾经给予她倚靠的肩膀。
可四皇子终究与表哥不同,他们并不相熟,也没有皇后这层关系,高见珣不能像表哥那样日日被她喊来府里,也不能堂而皇之去见。
王漱在帐中坐立不安,直到高见珣捧着神臂弩走出。
那张尽态极妍的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四殿下竟然赢了陛下的彩头。
他还有多少筹谋,秘而不宣,伺机而动?
他的羽翼究竟有多广,能藏住他的野心,替她遮挡风雨?
她愈发相信,高见珣会是毫无疑问的最终赢家,表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诸皇子为储位争得头破血流,玉石俱焚,就是高见珣龙腾九天之时。
——上一世不正是如此吗?
王漱的心因此又砰砰跳起来,晚宴上贪杯多饮了些,睡下没多久,便入了梦。
雨声敲重楼。
法门寺的诵经声里,泉咽危石,月冷青松。
雨过河源,高见珣将冕服铺在僧床上,不让粗麻划伤她娇嫩的皮肤。
他说:“当年,若非王丞相不愿以嫡女相许,恐怕你我早就结发,做一对缱绻帝后,也不必用这凤纸写相思。”
她倚在高见珣怀中,怨恨父亲押错宝,将皇后之位拱手送给了姐姐。
幸好,幸好。
幸好他仍然是喜欢她的。
泪水沾湿了龙袍,又被细心吻去。
帘箔低垂,灯花噼啪爆裂,转眼间她又回到了建章宫。
高见珣捧着她的脸,翻云覆雨只安社稷的手为她拭去眼泪:“那些老顽固以死相谏,声称若朕执意立检儿为太子,必得效法武帝,杀母留子。贵妃,朕不愿你瘗玉埋香。”
“做天子有何意趣?万人之上亦是永世孤寂,你不知道,坐在这把龙椅上有太多的不得已,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毫无顾忌立为皇后。倒不如做个富贵王爷,安闲自在,一生荣华。”
他亲吻王漱的唇角,缠绵悱恻:“我已封检儿为胶东王,即日前往封地。”
王漱从梦中惊醒,窗外雨声骤急,锣鼓一般打在芭蕉叶上。
“怎么了?”春雨寒凉,谢夫人给女儿添被子的空当,隔着里衣摸到她一脊背汗,“又梦魇了吗?娘吩咐人煮了姜枣茶,喝一碗再睡。”
谢夫人从芸香手里端过汤盅,王漱偏头避了,盯着被褥上的鸾绣,声音低低的:“父亲预备何时请陛下赐婚?”
谢夫人哑口无言。
女儿就……这么迫切要嫁给四皇子吗?
可目下四皇子庸庸碌碌,难得猎了一只野兔,进献给皇帝还被转赠了旁人,天子属意谁做太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怎么看,都不像能坐龙椅的样子。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