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连刀都生了锈。
郁结在心中的戾气透过纸背,王濯按着袖中一寸刀,用力写下:我此去,家中无人管账,舅舅不若从军罢!
王濯搁下笔,将信封好,拿出银子一并交给雪时:“将信送去城东的云来客栈,务必交到舅舅手里,再去买两只烤饼,一锅炙羊羹,要炖到软烂不腻的羊肋骨。”
雪时拿着银子皱眉:“姑娘要喝羊汤?”这可不是长安贵女能入口的食物。
时下崇尚黄老,以纤瘦为美,世家公子小姐为求身量纤细,着意在饮食上清淡,六牲六膳都极少摆上桌,更遑论炙羊羹这种大荤之物。
王濯说:“你不懂这羊羹的好处,快去。”
昨日餔食她才吃了两口,嬷嬷便撤了碗筷,明日一早又要去太夫人院里用饭,到时候一家姑娘坐在一起,肚子都吃不饱,还要顾着姐妹间说话,那才叫煎熬。
雪时送过信,端着一锅炙羊肉回来,偷摸溜进院子,没惊动府里分过来的丫鬟。
王濯用小泥炉将锅子煨着,撒进一把胡荽,把饼子掰碎了泡进羊汤,雪时闻着香味皱皱鼻子,跑去将窗子关紧,眼巴巴坐在床下看着,王濯便给她舀了一小碗递过去。
雪时看着热烘烘的羊汤不肯接。
虽然嘴馋,她也怕胖。
“快些垫垫肚子,明日少说要饿四个时辰。”王濯给她塞到手里,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床上吃。
雪时捧着汤,终是没忍住,小口啜饮起来。
她喝汤的动作很小心,即便碗底很烫,仍然端得四平八稳,勺子与碗底不磕出半点声响,王濯看得惊奇:“你学过宫中礼仪?”
上一世,她在府中过得如履薄冰,每日想尽办法讨好父亲母亲,对身边人身边事大多略过。如今知道讨好也无益,放下那份自怨自艾,反倒发现许多不曾注意的细枝末节。
雪时垂眼默了默,低低道:“我是乐平公主的媵女,元嘉十六年,跟随公主出嫁匈奴,就是李将军送我们出阳关的。”
“第二年公主暴毙,朝廷又送了新公主,右贤王要我们为乐平公主殉葬,否则便要被单于收房,我跑了出来,在居延被人牙子抓去……”
王濯望着她浓云似的长发,愣怔出神。
她恍然想起,那一世她身死后,灵魂目送高见珣将长公主嫁给匈奴,雪时也在随嫁之列。
兜兜转转,在她身边二十年,最后还是去了那吃人的地方。
不知后来雪时如何,她的女儿又是否康健。
此时她的孩子还未出生。
而此生,她们大抵是无缘再见了。
雪时低垂着头,碗中落入一滴苦咸的泪,王濯安抚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雪时却哭得更大声了,伏在她膝头抽泣着问:“姑娘,我能再喝一碗吗?”
雪时喝了三碗羊汤,坐在床下吃冰酪解腻。
天边已经泛起清透的白。
“会好的,很快就会。”王濯透过窗纸看那一线天光,不知是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
按照记忆,元嘉二十八年春,宣帝会对北地用兵。
她给李缜去信就是为了此事。
她的舅舅是被绥靖政策锁住的兽,困在商队的蝇营狗苟里,终年发出着不得志的嗥鸣。若是再不得翱翔九天,就要被埋没在青史里。
死在大雪中的公主需要这场战役,她的家族也需要这场战役。
李家人壮志还未酬。
天光大亮,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婆子丫鬟送了热水和帕子进来,王濯梳洗罢,让雪时给她绾了个简单的髻,便起身往前院走去。
今天是她正式拜见王家各房的日子,老爷们都在 早朝未回,谢夫人也进了宫,因而只有长房庾夫人和几个小辈。
王濯进了花厅,先问礼:“大夫人好。”
“快起来。”庾夫人关切道,“这一路过来可好?”
王濯答:“劳夫人记挂,一切都好。”
庾夫人细细打量一番,见她行礼答话都很妥帖,虽说不及自幼养在京城这几个姑娘,却也没有让人挑理的地方,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走,我带你见见几位兄弟姊妹。”
她领着两个儿子为王濯介绍:“这是大房的两位兄长,王从溯,王其濛。”
王濯问:“大哥哥好,二哥哥好。”
“这是我的小女儿,云湄,和你同年生的。”庾夫人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挽着王濯,迟疑地问,“你是……”
王濯道:“我是四月生的。”
庾夫人便笑起来:“那她就是你妹妹了。”
王云湄欢欢喜喜拉起王濯的手,亲切地喊了声:“大姐姐。”
“你大伯父要等下了朝才能见到,二伯父外放在会稽郡,二婶带着三